第008章 辩论学的最高奥义
“雷电的奥秘,古往今来,论述者并不在少数,一家之言而已,何曾影响过天下大局?” 常洵理清了思路,侃侃而谈:“儿臣的文章,探讨的只是小小电荷,正确与否,自有人研究评判,诸位大臣言官,学的是圣贤之道,行的是治国安民之策,他们可曾研究过电荷?可曾研究过儿臣在文章中列举的那些现象和试验?” 常洵很清楚,《雷电启蒙》至今尚无一个接受者,要让万历相信自己不是胡说,难度非常大。 防守很难,那便以攻代守。 “既然没有研究,也没有时间与精力研究,为何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凭空写出这样的奏章呈给父皇,浪费父皇的时间和精力?” 常洵慨然道:“他们有这时间和精力,更应该琢磨经济民生,看看有没有办法让老百姓多收点粮,让国库多进点银子,而不是盯着儿臣这点小事!” 看着异常激愤的常洵,本待好好敲打他两句的朱翊钧竟然有点感同身受。 这些言官……好像确实不干正事。 他们隔三差五上书,不是弹劾这个,就是骂他这个皇帝!议论时弊,却又拿不出切实有用的办法,有时候还要管他的宫闱私事,就是不干正事! 最后一句,尤其深得万历之心:多收点粮,多进点银子,这才是正事! 这些人天天攻击他开矿榷税,然而不开矿榷税,国库的银子从哪里来?他们却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不过,万历还是板着脸道:“有人说你作的是妖书,你作何解释?” “儿臣不用解释!” 常洵挺直了腰杆:“所有的道理,儿臣都已在文章中写明,他们偏偏不信,还说儿臣写的是妖书,儿臣再怎么解释,他们依然会这么说……” 常洵五岁便参加了“金话筒”的培训班,后来又研究过纵横家和辩论学,看过“我是演说家”这种节目。 辩论学的最高奥义……并不是逻辑和辩证法,而是“自说自话”,也就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常洵围观过无数网络上的论战,键盘侠们纵横捭阖,洋洋洒洒千万言,都是这种风格,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 御史言官们最擅长的也是这种套路。 常洵不想跟他们讲道理:“那些言官,擅逞口舌之利,若是跟他们讲道理,怕是很难讲得清楚,既然讲不清楚,那便不讲道理,只讲事实,用事实打他们的脸……” “他们说雷击乃天雷示警,只有做了让上天不满的事情,上天才会降下雷罚,而他们都是圣人弟子、正人君子,自然不会遭雷击……” 常洵笑了笑:“不过,根据儿臣推导的理论,雷电乃是正常的放电现象,是有规律的,如果儿臣根据这个规律,让这些正人君子惨遭雷劈,他们是会认可儿臣的理论,还是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才会被雷劈?” 常洵想清楚了,既然这些人不跟他讲道理,那么他也就不讲道理了! 用雷劈死他们! “打脸?你这提法倒是很新颖……” 朱翊钧发现朱常洵今日的表现屡屡出乎意料,而常洵要让御史们遭雷击的想法更是让他感到意外和震惊:“你有办法让那些人遭雷劈?” 常洵看了朱翊钧一眼,皇帝陛下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常洵抬头向殿外看了看:“今日天气异常闷热,许是又要下雨,六月下雨,必有雷电,不过雷电多在高空,会不会落下来,有一个几率问题。待儿臣布置一番,便可以将这几率变大,若是没有意外,总有几个人的家中会遭雷击!” 朱翊钧也向殿外看了看,天空果然不甚明朗,他不禁有些久违的兴奋、雀跃:“切切不可胡来……” “父皇放心,儿臣就是在他们家的屋上或者树上立一根旗杆罢了!”常洵说道。 “若是如此,倒是无妨!” 朱翊钧看向常洵:“不过,仅仅是立一根旗杆,便能引下天雷?” “一根不行,这么多根应该够了!”常洵伸手拍了拍宋积怀里厚厚的奏章。 “请父皇拭目以待!” 朱翊钧不由点了点头。 万历二十四年两宫大火,他要发罪己诏;万历二十五年三大殿大火,他要发罪己诏;万历二十七年大旱,他又要发罪己诏;万历二十八年,翊坤宫一棵大树让雷劈了,大臣们不依不饶,骂他的贵妃跟儿子……这些家伙,是该教训一下。 不过,君王口含天宪,不可轻言,朱翊钧肃容道:“此事……虽小,但影响颇大,朕有一问题,你若是答得好,朕便允了这事!” 常洵不由皱眉,万历还是不同意? 朱翊钧开口问道:“大学有云,格物致知,是何意思?” 常洵微微一愣,万历提出这问题,显得很有科学之精神啊! 看到常洵发愣,朱翊钧以为他回答不出来:“你只要说一下后人如何阐述的便行!便是背一段文章,也算你过关!” 常洵看了看万历,万历这是怕他答不上,所以故意放水?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提这个问题! 儒家信奉微言大义,圣人的话,可以有无数种解释。 “格物致知”,常洵是知道的,但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解释能不能让万历满意。 至于背书…… 程颐、朱熹、王阳明的文章,资料库中都是有的。 常洵立刻搜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程子云,格,至也,言穷至物理也。致知在格物,穷其理,然后足以致之……” 这是程颐的话,也是程朱理学的核心思想:格物致知穷其理! 这是充满了科学精神的思想,程颐朱熹却致出了“存天理、灭人欲”,科技树直接点歪了! “甚好!” 不等常洵继续背诵,朱翊钧已经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既然你熟知程子的话,也当慎行之!” 说罢,朱翊钧又道:“陈矩,兹事体大,你与常洵一同去,在那些上疏的官员家中,都立一根旗杆……” “这就通过了?”常洵有些意外。 万历的话,似乎是在给他告诫,又似乎……只是找个借口? 古人这种“微言大义”,听啥话都要猜的做法,常洵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总感觉万历很担心他答不上,心情似乎比他还要迫切。 这么说的话,要想赢得有评判的辩论,最高奥义应该只是——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