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冷暖 上

    深夜之中往往隐藏着很多故事。这些故事非同寻常，且往往并非是一般人能够体验的。

    事实上大多数人在一辈子短短的几十年之中，都不会经历这样的故事。

    而院前急救这样一个特殊的平台，却能够让王鸽接触到这个世界上不为人知的这一面。

    王鸽十分庆幸，这场大雨是在他来到医院之后才开始下的。

    办公室窗外的闪电居然变成了红色，像是一条火蛇乍现在远方的天边，几秒钟过后，震耳欲聋的响雷也一同由远及近，王鸽甚至自己放在桌上的塑料水杯也在一同颤抖。

    地面上的积水受到雨点的击打，自下而上的冒着气泡，像是被煮沸了一样。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显示，未来的一个周都会有持续的降雨，而且量特别大。

    中国南方大部分地区的梅雨季节早已结束，开始进入了真正的炎热夏季，但是湘沙市这种深处中国大陆内部的地方，雨季来的比较晚一些。

    当然，在湘沙市也就只有刚刚到七月份的时候才会持续不断的下这么大的雨，若是等到七月底，八月份，天气就会真正变得炎热起来，天气湿热，但是雨水甚少，这种情况可能会一直持续到国庆节。

    王鸽坐在办公室靠门边的位置，倾听着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声，享受着白噪音给人带来的这种来之不易的宁静。他面前的透明塑料水杯，在经过了茶水的打磨之下，也留下了难以去除的褐色茶垢，虽然里面装的是透明的白开水，可是在茶垢颜色的遮盖下，看起来却像是泡了茶水一样。

    王鸽在清洗这杯子的时候发现这种动作异常困难，因为杯子口小，身子胖又深，洗碗布够不到里面，而茶垢又很难洗掉，只清理杯子口附近的茶垢，会让整个杯子显得更加难看，王鸽才洗了一次就发现了这种情况。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清洗杯子，选择跟谢光同流合污。

    杯中的茶垢凝聚了他们无数夜晚之中的辛苦与折磨，虽然看起来有点恶心。

    “下点雨也好，凉快了。”何盛打着雨伞来到了办公室，抖落着胳膊上的雨水，又将雨伞挂了起来，把湿掉的裤脚挽了上来，然后匆匆忙忙的打卡签到。

    王鸽却是摇摇头，“这样的大雨，不知道要出多少事。咱们出车，那救护车肯定也是开不快的。”他满脑子都是出车的事儿。

    “今儿怎么晚了点？”铁大致看了一眼钟表，何盛迟到了几分钟。这些车队的队员们迟到现象是比较少见的，为了交接班方便，大家通常都会早来一段时间。

    何盛从交接班同事的手里拿过了车钥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叮嘱那兄弟回家路上小心，然后赶紧说道。“别提了，路上遇到四车追尾，堵了一条路，都这个点儿了外面车还不少呢，饶了点路。这种天气我也不敢开快，刹不住车，雨刮器都到最快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铁大致点了点头，这种天气实在是太过于恶劣，开车过来还不如坐公交车，也就没有多该罪些什么了。

    “今天各位出车要格外小心了，以车辆的安全和人身安全为第一位。车没事儿就还有希望，车出了事就什么都没了！”铁大致在办公室内给所有人提着醒。

    王鸽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赶紧拿出来查看，这是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能给他发微信的，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沈慧和刘崖跟他同班次，若是有事儿直接走几步过来找他就是了，没必要用微信。而陶米这段日子天天跟沈慧腻歪，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两个人就要谈婚论嫁了，陶米跟王鸽之间的交流也少了很多。

    王鸽的父母在这个时间段早已经睡去，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林颜悟。

    林颜悟一直没有放弃对王鸽的追求，只是临近放暑假，期末开始比较忙，最近一直没有来找王鸽。

    而且王鸽上了夜半，大晚上过来车也比较不方便，再怎么说公交车也要很长时间。

    由于见不到面，这段日子她发送微信消息的频率比之前便增加了一些。

    王鸽打开了微信，这消息果然是林颜悟发来的。

    “下雨了。开车小心。”

    而王鸽早已经习惯了这些消息，自从春节那天，他就已经开始慢慢的去回复这些消息了。

    当然，态度仍旧冷淡。

    “在办公室呢，暂时没任务。怎么还没睡？”王鸽的两个拇指敲击着触摸屏幕，回复了一条消息。

    “打雷，惊醒了，好大的雨。有点害怕。”林颜悟还发来了一个微信表情。

    “塞上耳机听歌睡吧。”王鸽活动了一下胳膊，受伤的手臂似乎没有那么疼了，他只在伤口的地方贴了一个大号创可贴。

    林颜悟那边的状态显示为“正在输入”，好像还在打什么字，可是王鸽对讲机耳机里面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

    “接到通知，烈士公园附近展览馆路社区十三栋有一老人在家中摔倒，具体情况不明，需要一辆救护车马上前往现场！”

    王鸽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抓起了自己的冲锋衣，顾不上看手机震动所提醒的内容，直接将手机揣进了口袋里，拎着水杯和车钥匙就冲出了门口。“这里是车队王鸽，收到消息，马上出车。”

    停车场雨棚的好处就是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护车辆，外面大雨滂沱，可车辆仍旧是干干净净，王鸽知道这一趟任务出去，回来以后这车就会变得邋里邋遢，还要再次清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熟练的拧动钥匙，放下手刹后挂挡，慢慢的松开了离合，车辆起步之后一脚油门跟上，车子很快就来到了急诊部的大门口。

    由于他是“插班”来到夜班的，对于这个班次之中比较熟悉的大夫和护士，只有刘崖、李文光，沈慧和石翠萍，其他的人只是知道名字，却不怎么熟悉，甚至没怎么一起出过车。

    而此时在急诊部大门口等待着的，则是王鸽第一次合作的大夫和护士。

    大夫名字叫崔志刚，今年四十多岁，跟急诊部的所有大夫都一样，还是男人一枝花的年纪就早早的秃了顶，脑袋周围所剩下的那些头发也都已经变成了白色，十分稀疏，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身体瘦弱，但是眼镜下面的那一对眸子却是清澈无比，透露着知识和睿智。

    崔大夫是从军区医院调过来的，退伍之前在部队里是一名军医，传闻说年轻那会儿还上过越和谐南战场，积累了不少经验，急诊方面绝对是专家，最擅长的就是外科创伤的急救，技术超一流。

    而跟车的护士叫关凤霞，三十多岁保养的却比较好，是很多年轻护士的大姐喝老师，在急诊部的护士队伍之中担任着副护士长的职位，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为人和蔼可亲，十分细心。比起略显严肃的石翠萍护士长，年轻的护士们还是更喜欢她一些。

    “哟，小王，第一次合作啊。”崔志刚一上车就看到出车的司机居然是王鸽，笑着打了声招呼。

    虽然之前没跟过王鸽的车，从来没有合作过，但是王鸽的大名在急诊部里面可是人人都有所耳闻的。

    毕竟，开车的时候能把救护车开坏，胳膊砸玻璃，高楼跳窗户，雨天超速到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还有劝阻自杀者被咬伤了胳膊这样的事儿，不是谁都能干出来的。

    尤其是这小子在工作营救的过程中，居然还捡了个漂亮的“女朋友”，这件事传遍了整个急诊部，运气简直是好的要爆炸了。

    “听说小王开的车比他们孙队长还要好，这次总算是能体验一把了。”关凤霞笑着上了车，随手关上了车门。

    “二位多多关照啊，坐稳点，安全带系上。”王鸽回过头，笑着顶住了一句，车辆再次起步。

    “听说病人是一个八十多岁的独居老人，在摔伤之后，是她自己打电话叫的救护车。老人只是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详细的地址，可是等到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的工作人员询问详细情况的时候，电话那头却没有了声音，情况不太妙啊。过去大概要多长时间？”崔志刚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面色凝重的询问道。

    “这种天气开不快，不然要出危险，十分钟内到吧，还好距离不算是太远。”王鸽打开了救护车的警笛和警灯，车辆刚刚汇入主路，还在转弯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就从王鸽的车头前面呼啸而过，惊得王鸽一身冷汗，救护车的前脸差点就蹭上去了！

    幸亏他赶紧踩了一脚刹车，先前在出医院路口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这辆车的车灯，但是没想到这辆车开的居然这么快。

    救护车的车神晃了一下，好在没出什么危险。王鸽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救护车的警笛和警灯都还开着呢，不避让也就算了，这么大的雨居然还开的这么快，简直就是找死啊！

    王鸽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辆车的车速应该在一百公里每小时左右。

    原本车速快，刹车距离就比较大，雨天积水多，路面湿滑，刹车片滑，轮胎与地面之间更是滑，这要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肯定是刹不住车的！

    但是王鸽又不是交警，对于这种超速和不避让救护车的行为只能在心里谴责一下，没有任何办法，他摆正了心态，车辆开始加速，疯狂的向目的地飞驰。

    在开车的过程中，有了医院门口差点出事儿的经历，王鸽就变得格外小心，每次闯红灯的时候都要好好的观察一下路口才敢加速通过。

    他捉摸不透这些司机的心里，夜晚加下雨，安全起见当然是减速行驶比较好，可是大多数司机都会在下雨或者晚上的时候提高车速，真的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

    好在往南边走的路十分通常，凌晨十二点多路上车辆也少，救护车飞速旋转的轮胎碾起了一阵又一阵水雾，分布在车辆的四周。

    而警笛的蓝色灯光则是倒映在路面的积水之中，整个救护车的周围都是蓝色的，显得十分科幻。

    十分钟过后，王鸽的救护车终于抵达了展览路社区，这里是老小区，整体是十分开放的，因此王鸽在进入小区的时候并没有收到任何阻拦，小区里面的停车位都是免费使用的，现在这个时间正停的满满当当，路很窄。

    虽然没有门禁，不必等着那车辆栏杆升起，但是也有一个坏处。这个小区是没有门卫的，这么大的一个小区，没人指路，根本就找不到那个十三栋具体在哪里。

    好在，现金的医疗急救报警系统可以直接根据手机信号和电话线路进行定位，虽然在信号不怎么好的地方可能存在一定范围的误差，但是对于王鸽来说这已经很方便了。

    他跟随着导航信息上的定位信号慢慢的将车开了过去，看到了十四栋，十三栋就在十四栋的前面。

    救护车停在了小区楼下。这小区的最高也就是五六层楼，没有电梯，推车算是用不上了，他只能将车中的担架取了下来，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就这么几个人该怎么把病人给抬到楼下。

    一行三人根据楼栋信息进入了三单元，爬到了顶楼，来到了六零一号房间。

    可王鸽在来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怎么把人搞到楼下的车里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让自己这一群人进到房间里面去！

    这老人是独居的，在失去联系之前只打了120的急救电话，应该是已经没有行动能力，无法开门了！

    而王鸽注意到，这栋楼由于比较矮，老社区安全性比较差，会有爬窗户的罪犯从窗户之中入室偷盗抢劫，所以家家户户都安装了铝合金防盗窗，外面是有栅栏的，上次从窗户翻到邻居家里的那招应该是行不通了。

    “报警吧！没招了。”崔志刚用尽了力气把门砸的咣咣直响，可是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