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细节见真章

    早高峰的交通拥堵还真不是盖的，王鸽深有体会。

    早晨八点钟刚刚过，湘沙市五一广场附近的车辆就开始多了起来。而五一广场的公交站这边更是人满为患，上车的多，下车的也多，再加上这里是刚刚过了橘子洲大桥的第一个站点，车辆就更多了。

    若是王鸽直接把车开到这个附近，必定是要调头的。虽然救护车在有急诊任务的时候享有特权，但是在这种路况条件下任何特权似乎都没有太大的作用，无疑会浪费很多时间，因此王鸽并没有按照导航上面的线路走，反而是自己多拐了几个弯，避免在五一大道上调头。

    五一广场这边的公交车实在是太多，因此在短距离内设置了两个站点进行分流，而王鸽甚至不需要去看定位信息就知道具体是哪个站点——看看哪里围观的人多就是了。

    虽然是工作日，虽然早晨时间紧，仍旧有不少人围在那辆出事的公交车前，探着脑袋查看里面的情况，甚至有人拿出手机，伸着胳膊拍照发微博和朋友圈。

    救护车的到来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人们纷纷将目光和镜头转向了救护车这边。

    王鸽把车停在了路边，关闭了警笛警灯，与冯吉一起将推车给取了下来。

    “这群人，真不怕上班迟到啊。”冯吉说道。

    “有热闹看，迟到算什么啊！”周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各位让一下！大夫来了！”王鸽推着车子在前面喊着，试图驱散人群，而周华和冯吉则是跟在他的身后。

    等车的人多，围观的人更多，三人的前进十分缓慢，王鸽心里有点着急。

    “请大家不要围观，天气炎热，车内的病人需要流通的空气，否则可能会发生危险！”王鸽继续喊道，来到了那公交车的前门。

    听到王鸽这样的喊话，周围的人群这才慢慢退开了一些。

    公交车司机这才刚上班没多长时间，就遇到了这种事，虽然不用继续工作，但也高兴不起来。车上有人除了事儿，弄不好自己要背锅！他紧张的靠在公交车外面抽烟，阻拦着想要进入车厢内拍照的人们。

    周华直接进入车厢，冯吉则是拎着急救箱跟在他的身后，王鸽将那推车放在公交车的前门处，也进入了车厢。

    车厢之中只剩下了两个人，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打扮时髦，长得也很标致，比王鸽小那么两三岁，一看就像是大学生的样子。不知怎么，王鸽看到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林颜悟的面孔。

    然而其中一个女孩儿已经躺在车厢中间的金属地板上，皱着眉头说不出话，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表情十分痛苦。另外一个人则是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用手机打电话，似乎是在寻求着家人的帮助。

    周华赶紧上前，蹲在地上开始了自己的检查。而冯吉也用不着周华叮嘱，打开了急救箱取出血压计，给病人量血压。

    “叫什么名字？”周华问道。

    “哦，我叫谢莎莎……”那个正在打电话的女孩儿似乎是说完了这边的情况，刚放下电话就赶紧回答周华的问题。

    “我是说病人。”周华有点无奈，谢莎莎太过于紧张了。

    “她……叫钱萍。我俩是同学，还是合租的室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啊！”谢莎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皱紧眉头十分着急，还低下头附在自己朋友的耳边，轻声的安慰着她。“别怕，大夫来了，咱们马上去医院，没事的，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家里人了，我一直陪着你！”

    “心跳呼吸都很快，可是却呼吸困难，缺氧，发绀，没有呕吐现象，不是颅脑问题，没外伤，也没有内出血的迹象……”周华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血压多少？”

    “六十，八十毫米汞柱，感觉还会继续下降。”冯吉抬头说道。

    “心脏病？先做个心电图！”周华马上做出了判断，仅凭现在的这些信息，无法确定病人到底是什么病症。

    “不可能啊！她心脏好好的，几个礼拜放假之前我们学校还组织了体检呢，她家里从来没有心脏病的遗传，之前从来没出过问题！”谢莎莎摇着脑袋说道。

    “以前没问题不代表现在没问题。做心电图不仅是要确诊，也是为了排除。”王鸽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释的说道。“放心吧，大夫会搞清楚的。”

    公交车司机此时也登上车辆，站在门口看着这里的场景。

    “师傅，什么情况？”王鸽转头问道，顺便观察着周围是否有死神出现。

    夏天的湘沙市即便是在早晨就已经艳阳高照，十分炎热，有不少女孩子打起了防紫外线的花伞，防止被晒黑。理论上来说这对王鸽寻找死神的动作会形成很大的干扰，因为王鸽不可能去仔细的看每一把伞是否为长柄。

    但是在实际之中，王鸽判断起死神来还是十分容易的。死神的穿着打扮几乎千篇一律，即便是在大夏天也是一身黑色西装，或者是长袖的衣服，跟周围身穿清凉服装的人群可以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并不是每个死神都会像虚紫一样，执着于精心打扮，衣着方面更加想要靠近普通人。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当时车上人多，我刚把公交车挺稳，还没来得及开门呢，车厢里就有喊有人晕了。我赶紧开门让其他的乘客下了车，这姑娘就躺地上了，刚开始还捂着胸口，说胸口疼的厉害，后来就说不出话了，我就赶紧打了120。”公交司机了解的情况也十分有限，没办法提供任何帮助。

    “窦性心律过速。”周华一脸失望，心电图的表现与他用听诊器听出来的没有什么区别，波形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动。“先回医院吧，给吸氧，上心电监护，呼吸困难就用些呼吸兴奋剂。”他不敢进行太多的动作，一切都以在医院的检查完成之后为准。

    “稳一些，动作别太大。”周华和王鸽绕到了病人的脚旁，而冯吉则是收起了急救箱，站在病人的头部位置，准备搬运病人。

    他们不能大幅度改变病人体位，只好慢慢来。就在王鸽想要抓起病人左脚脚踝的那一刻，周华眼神一闪，却发现了这里的一样。

    病人穿着高跟凉鞋，左脚脚踝处明显还是在肿着的，乌青一片。

    “这怎么回事？扭伤？”周华问道。

    正在小声抽泣的谢莎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钱萍扭伤了脚。”

    “有多长时间了？”周华又问道。

    “大概……一个月之前吧！刚放暑假的那会儿。本来我们想一起找份工作赚点钱，快毕业了也好积累经验，可是她那会儿扭伤了脚，那也去不了，在家里待了一个月，我也照顾着她。”谢莎莎很不理解，这小小的扭伤跟钱萍今天的晕倒又能有什么关系？

    “扭伤之后基本没动吗？”周华继续着他的问题，似乎就要找到答案了！

    “躺了一个月，基本没动。她前几天才撤了绷带石膏，还是有些疼，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出去面试呢。”谢莎莎抹着眼泪。“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心电图看起来不像是心肌缺血，排除心梗，肺部疼痛，呼吸困难，缺氧，考虑肺栓塞。王师傅，待会儿千万要注意开车平稳了！”周华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所谓肺栓塞，便是肺部大血管之中有血栓，造成血液流通不畅，除了疼痛之外，还会阻挡肺部的血液循环，新陈代谢和炭氧循环都会受到阻碍。

    时间一长，氧气无法通过血液传输到人的各个器官之中，造成缺氧的情况，尤以大脑缺氧和心脏缺氧最为危险。若是再拖的久一点儿，血栓完全形成造成肺梗，甚至是血栓从肺部血管剥离直接进入心脏和大脑，造成心梗或者脑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肺栓塞的形成原因复杂多样，并不像是冠心病、心肌梗塞那样有遗传因素，很大一部分是由于病人长时间不动、血液流通不畅、或者身体关节部位有瘀伤形成血栓、体内有寄生虫等因素，造成血管堵塞。

    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长期卧床的人身上。

    钱萍的肺栓塞很有可能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早在踝关节扭伤的时候血栓就已经形成，但并不严重，经过活动之后随着血液流入了肺部，而另一种情况则是长期卧床，直接在血管内形成了血栓。肺栓塞中的血栓，有百分之九十五低概率，血栓是形成于下肢静脉的。长期卧床再加上扭伤所造成的体内毛细血管破裂，更是加速了血栓形成的过程。不论是哪种原因，对于她来说这都是致命的。这种急性肺栓塞的死亡率很高，仅次于肿瘤与心肌梗塞。

    别看扭伤只是一个小小的病症和细节，周华却要从这些细节之中找到任何能与当前病人症状相符的联想，并且做出推论。

    周华不再保守，眼见着病人呼吸越来越微弱，就跟王鸽一起把病人抬上推车，又送入了救护车之中。

    车上没有溶栓药物，进行溶栓治疗有需要设备配合，周华只能尽可能的拉住病人的呼吸与血压，让她能够支撑到医院。

    “钱萍，撑住了，咱们回医院了，别害怕啊！”谢莎莎也上了车，坐在自己好朋友的旁边，对着她说道。

    “联系病人家属，让他们赶紧来医院。身份证银行卡都带了吗？你们学生有医疗保险的。”冯吉问道。

    谢莎莎点头，“这些事情我都会办。麻烦你们，救救她！”

    “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周华与冯吉一起忙碌，给病人吸氧，并且进行心电监护。

    “开放两条大静脉通道，五百毫升复方氯化钠注射液静脉滴注，注意速度，防止肺水肿。两毫克去甲肾上腺素以生理盐水稀释至二十毫升慢速静脉注射。”周华看了看病人脸上痛苦的样子，舔了舔嘴唇说道，“推个安定吧，胸口肯定疼的厉害。”随后他有吩咐冯吉配了一些抗凝血与溶栓的药物。

    冯吉只顾答应，头都来不及抬，重复着医嘱，配药给药，满头大汗。

    王鸽这边已经在茫茫人海之中发现了死神的存在，在众人一上车的时候就开始驱车加速，避开了堵车的路段，直到车速稍微稳定一点才拿起了通话器。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接到五一广场公交站病人。”病人的情况并非是王鸽所能够描述的了，他直接将通话器甩向了身后。

    “指挥中心请注意，病人疑似突发重症急性肺栓塞。请求急诊部抽血验血，动脉血气分析，心电图检测，超声心动图，胸部X光，胸部螺旋CT，核磁共振，放射性核素肺通气灌注扫描，左侧下肢也需要一个深静脉检查，肺部动脉血管造影的同时，准备介入治疗手术室，病人可能随时需要介入手术。”周华说完后就把通话器还给了王鸽。

    “中心收到！”王鸽在得到了指挥中心的回复之后，也是马上挂断了通话器，专注着自己的驾驶。让他稍微安心一点儿的是，身后的死神速度没有那么快，车速才刚过八十公里每小时，两者之间就已经开始拉开距离了。

    周华口中那一系列复杂多样的检查，可把车上的谢莎莎给吓坏了，字她都会读，可是合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憋了半天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来，只好说道，“这么多检查，来得及吗？”

    “还有点儿时间，我们会一边进行溶栓治疗一边检查，只是车上抗凝血药物和溶栓药物有限，必须去医院才行。”周华知道自己跟谢莎莎去将那些专业的东西，肯定说不明白，但是为了她能够安心，只能尽力的去解释。

    如此急性并且严重的肺栓塞，周华还是第一次见。

    这次的情况，甚至比去年由于肺栓塞而住院的那个小说作者王小水更加严重，有意思的是，当初那个人也是王鸽给拉到医院的。

    当时的接诊大夫刘崖虽然看到那病人没事儿，还是坚持给他进行了详细的检查，这才发现了肺栓塞的潜在迹象，拉到了医院，否则那人有没有命还是两说。刘崖在事后开会的时候，还针对这个案例进行过分享，叮嘱给为医疗工作者对每个病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而周华铭记着自己刘老师的每一句话，才能在今天发现病人的病因。

    肺栓塞不仅形成原因复杂多样，治疗手段也是五花八门，在治疗上不能一概而论，而是要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选取最适合病人状况的治疗手法，才能达到预期效果。而详细的检查能够将肺栓塞形成的具体位置、大小、对身体循环造成的影响、危险程度、病症成因进行详细的分析，而这些因素也能够直接决定病人入院之后的急救到底采用哪种方式，具有重要意义，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