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社会人 下

    尽管现场情况看起来比较复杂，但是王鸽的目光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那杀马特头型的伤员身上离开。他的头发像是被故意烫成一个大波浪，然后用了发胶进行固定，足足高出头皮十几厘米，而且还被染成了灰褐色，像是保护着脑袋的头盔一样，要是徐林或者侯长河在现场，两个吃鸡老玩家肯定会在心里不约而同的把这种发型，称之为“三级头”。

    然而这个三级头事实上跟没有差不多，不具备任何实际意义上的防护作用，头发喷了发胶所形成的硬度甚至比不上塑料碗的强度，该被开瓢，还是被开瓢。

    而且王鸽注意到，伤员旁边的那个人手上拿着一个自拍杆，上面连接了手机，手机的界面还没有关掉，似乎是在拍摄什么视频。

    “怎么伤的？”虽然先前已经知道这伤员是被人打的，但是宋平安还是看向了现场的民警同志，多问了一句。了解受伤过程有利于对病情进行判断。

    由于病人受伤的位置是在头部，宋平安在完成了基本生命体征的检测之后，还特意花了点时间重点检查了病人是否可能存在颅内出血的迹象。

    没有呕吐，只是头疼，头晕，言行举止正常，具有行为能力，基本上颅内是没事儿的。只是由于那个受伤的年轻人的发型实在是太过于怪异，搞的宋平安也无从下手，只看到血从面部额头、耳朵旁边和脑后流下来，扒开头发看得到一点点出血点，头皮肯定是破了才会流这么多血，颅骨虽然没有骨折的迹象，但是还是要观察一下伤口或者进行CT造影才能确定具体情况。

    “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两个民警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两男一女说道。“说说吧，什么情况，为什么打架？”

    “我们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其中一个比较健壮的年轻男人说道，“这两个人不是我们学校的，以前经常在校园里面录视频，我都看到过他们好几次了，今天这个事儿太过分了，原本我这兄弟的女朋友在这里等他，结果这两个人二话不说就上来硬撩，一边撩还一边录视频，说的都是些下流的骚话，我兄弟来了，带着女朋友就要走，没想到他们死缠烂打，我兄弟就跟他们理论，结果他们还先动手打人，扇了我兄弟一耳光，他就给我打电话了。我来了之后，这两个人居然还要跟我动手，我是出于自卫，从树下面捡了块石头，才打了人的。”

    这年轻人描述情况的时候仍然是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是被他们给气的不轻。他身体健壮，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那种，而受伤的“三级头”和旁边那个协助拍视频的人，骨瘦如柴，那腿细的好像一下子就能折断一样，估计真拉开架势打的话，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这学生的对手。

    “他说的是这样吗？”警察又看向了坐在地上的两个人问道。

    “什么叫硬撩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漂亮的美女在这里等男朋友，一看就是男朋友迟到了。结了婚还能离婚呢，我跟喜欢的女孩子聊聊天，有错吗？还讲道理，讲道理你女朋友就不跟你分手了吗？直男！上来就打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废物。”坐在地上捂着脑袋的那个“三级头”一边哼哼着一边说道，脸上有不少血迹，身上还满是灰尘，可就是被揍成这种灰头土脸的样子，还颇有不服气的样子。

    “我都说了，我在等我男朋友，你们还骚扰我！嘴上说说也就算了，我不理你们，你们还想强行抱我……亲我！活该！”那个女孩儿一听这话，哭的更厉害了。

    “唉，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嘴上说的不要，其实心里早就被我们征服了吧？”那个三级头居然贱兮兮的笑了出来，令王鸽一阵恶心。

    打人的学生和女孩儿的男朋友听了这话更是来气，擦了一把脑袋上的汗，往前走了两步抬脚就想踹过去，幸亏旁边的两个民警及时阻拦，倒也是吓得“三级头”一哆嗦，连连想躲。

    王鸽瞬间想起在北方的时候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叫又怂又不老实，用来形容这个人简直再恰当不过了。这所学校虽然是个大学，但应该是类似于三本或者专科学校，平时管理并不是很严格，在学校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公园，附近的居民经常过来遛狗散步，在草坪上坐坐的感觉也不错，为了方便这一点，学校领导可能特意嘱咐过门卫，不要拦着外面进来的人，只需要保证教学区和宿舍区不受干扰就行。

    因此这公园里面算得上是什么人都有。除了本校的学生，还有一些附近的居民，总之大家看到警察和医院的人都来了，就知道这里肯定有戏看，大中午的也不嫌热，就在这树荫下面围着看热闹，有的还拿出手机来录视频。

    而最近那些小视频手机软件十分火爆，很多人都会拍摄一些有趣的内容上传，然后火遍全网。而在这些软件应用之中，已经逐渐形成了北快步南动音的格局，以这两个软件应用最为火爆。而被打的这两个人，玩的就是快步短视频。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自媒体的时代十分开放，消息流传的也很快，大家比较容易接受，可是长期缺乏监管的市场，却让视频软件之中的视频素质良莠不济。

    一些萌宠、搞怪、新奇、技术党所发的视频自然是正能量内容，看这些东西也能够打发一下时间，了解一下自己不知道的世界，扩充知识面，一些好玩的拍照地点，也成为了人们玩乐打卡的必备之选。可是与此同时，在视频平台上还有大量的黄、赌、毒、暴力等内容，有的人还利用尴尬的演技去拍摄一些情景剧，说着一些更令人尴尬的土味情话撩妹。这些东西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演的，但是还真的有人用到了现实生活里面去。这也怪不得民警旁边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儿一直在骂这两个人变态流氓了。

    除此之外，视频平台上还会有一些再加上一些炫富、炫耀、扮猪吃老虎的东西，这种价值观是绝对不可取的，甚至是传播一些普通人都知道的所谓科普知识，王鸽有幸看过那么几眼，里面的一些基本操作都是他小学在那些“生活小常识”的书里看到的，这种常识应该人人都懂才对，怎么现在的年轻人生活技能这么薄弱的吗？

    王鸽不看这个东西，主要是因为负面消极的东西太多，伪装科普的东西太多，商业氛围浓重，而且他也没时间一条一条的去刷，光是那些大量重复和毫无意义的背景音乐，就够让人难受的了。

    连徐林那种特别喜欢玩网络的人都看不下去，王鸽真的不知道这些短视频应用软件的用户到底是什么层次的人。

    “血压一百，八十毫米汞柱，有点儿偏低。”田雨晴一边收着听诊器和血压计一边说道。

    “没太有事儿，失血是其一，紧张的情绪是其二。”宋平安点了点头。

    “怎么样，现场能处理吗？”王鸽又问道。

    “处理不了。这头发实在是……”宋平安想了几秒钟，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他指着放在路边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问着那个学生，“是用这个打的吗？”

    学生点了点头。

    “这个伤……可轻可重，头皮肯定是破了，所以出血，虽然没有颅骨骨折的现象，但是不排除有骨裂，或者颅骨损伤。这个石头棱角很多，造成的伤害可能比较大。他的头发太长了，现在看不到伤口是什么样子，别说消毒包扎止血了，现在观察一下伤口都很难做到。”宋平安又用力的扒开了那“三级头”的头发，心里感叹着这发胶的定型效果还真他娘的给劲，简直是童叟无欺，这头发无论怎么按压都不带变形的。

    “先回医院，这头发要剪掉，把伤口周围清理干净，看看骨头有没有事儿，然后该缝针缝针，该拍片子拍片子。我有点儿不放心颅内的情况。”宋平安抬起头对王鸽说道。

    王鸽点头，伸出手来打算把那伤员给扶起来，却没想到手居然被伤员一把推开。

    “我这头发不能剃！录视频就靠着这个呢！他得陪我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还有精神损失费！我这头发留了两年，做了好几次才做成这个样子的！绝对不能剃，剃了就要他赔偿我！十万！”三级头有些恼怒，指着那打人的学生就喊道。“他得跟我一起去医院，我脑震荡了！赔钱！”

    “从美和谐军那边买个防弹头盔还不要十万呢。”王鸽说道，刚才这三级头把他的手给推开，确实让他感觉有些不爽。这人也太不懂得尊重人了，不懂事儿！可是谁让王鸽是医务工作人员呢，面对情绪激动的患者，不论何种原因，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得好好哄着，就只能阴阳怪气的说上两句了，“这是工作日，大中午的你来人家校园里晃悠，你能有什么工作啊……”

    “我的工作就是拍视频，我有好几万粉丝呢！光是广告收入就比你上班赚得多！”那“三级头”捂着脑袋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你不就是个司机，在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王鸽没出声的苦笑一下，看了一眼宋平安的眼神，宋平安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别给现场制造更多的麻烦了，他也只好不再说话了。这帮人莫名其妙的就能火，莫名其妙的就有收入，而且他们的收入还真有可能比自己多得多，这个世界真的是太莫名其妙了。

    “行了，别吵了！”警察终于看不下去了，两个警察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个人说道。“我的这个兄弟陪你们去医院，我会把这三个人带回派出所里仔细询问。校园里有监控录像，是什么情况，谁先动的手，谁的责任，到底是不是自卫，我们一查就知道。现在责任还没办法判定，医药费的话要你自己垫付，如果是他先动的手，那我们会进行调解解决，由他赔偿。协商不成，你可以继续报警立案，甚至是向法院起诉。”

    一听这医药费要自己先掏，而且可能要剃掉自己来之不易的发型，那“三级头”明显有些不满意了，可是解决办法是警察说的，也合理合法，他也不好反驳。

    “走路慢点儿，头晕别摔着。慢慢上病床，你现在不能大幅度活动。”王鸽还是辅助了病人，让他慢慢的躺在了病床上。“警察同志，那就麻烦你们了。”

    警察点了点头，又跟自己的战友说了几句话，然后跟随着大夫和病人一起上车。

    王鸽刚发动起车子，就听到车厢里那“三级头”开始喋喋不休。

    “嘿，你们还真别以为我怕了他，我可是个社会人，就是觉得不能给咱们警察叔叔添麻烦，不然早就找人收拾他了！结果自己却受了伤。打架可不对，要蹲局子的，我们要做遵纪守法好公民嘛，再说了我大小也是个公众人物，要做好带头作用，弘扬正能量，警察叔叔你说我说的对不？”

    殊不知，要是刚才那个打人的学生现在在车上的话，肯定二话不说抬起脚来就是一顿猛踹，

    那警察的嘴角直抽抽，明明他才三十多岁，年纪本身也不大，这年轻人二十出头，叫声哥也还行，怎么就变成叔叔了，“那我还是希望像你们这种公众人物少一点儿，那才是不给我们添麻烦。”

    一旁的宋平安也是哭笑不得，懒得接话，直接用委婉的方式让他闭嘴。“保持体力，你现在失血过多，别说太多的话了，好好躺着休息吧。过会儿把身份证银行卡准备好，没带的话就让人送过来，检查治疗办手续都是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