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懦弱 下

    由于病人的身份现在没办法确定，王鸽也只能来回来去的跑，然后办理检查治疗和手术的手续。

    没有家属，没有朋友，就算是进行简单的手术也没人给他签字，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由大夫们自作主张，幸好不是什么大手术，就是探查清创，缝两针，基本上不会有生命危险。

    协助王鸽的那个年轻人早已经离开了医院，毕竟人家也是有工作的。跑腿的事情就只留给他一个人干了。然而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他还是特意回了一趟车队办公室，把自己身上的血迹弄干净，并且将带有血迹的衣服换了下来。一个医疗工作人员穿着血衣在急诊大厅里面跑来跑去，影响确实有点不太好。让病人和病人家属看了，得有多难受。

    手续办的差不多了，他就直接等在了急诊部第三处置室的门外，情况不是很严重的手术，一般都会在这里进行。

    刚好刘崖和沈慧从里面出来，两个人摘下了口罩，好像已经处理完成。

    “兔子，怎么样？”王鸽把手里的单据交给了沈慧，随后问道。

    “运气好，你的判断十分准确。没有伤及重要的血管与内脏，失血过多造成的休克，三个单位的血进去，我估计也人过会儿就应该醒了。”刘崖皱了皱眉头。

    “你是在哪儿发现这个人的，大早晨的。”

    王鸽无奈，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而刘崖听罢之后，甚是诧异。

    “你就是下个楼，还能碰见这种事情？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你们应该报警了吧，这种刀伤的话……如果警察来了，我还要给他们提供一点情况，也许对于寻找病人身份，有很大的帮助。”刘崖说道。

    这话音刚落，那个民警就来到了分诊台。报警电话并不是王鸽打的，而是路过的人打的，警察只知道人在这里，也不知道到底该找谁。

    分诊台的护士往王鸽这里一指，王鸽瞬间回过神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人来了。你也用不着等着了。”

    “你是负责的大夫吗？人现在什么情况？”民警跟刘崖握了手，基本的情况他已经掌握，也就用不着再去询问王鸽了。

    而且这边派出所的警察，大多都跟王鸽比较熟悉，平时没少打交道，只是用眼神和点头打了声招呼而已。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他肚子上的刀伤有些蹊跷。”刘崖赶紧回答道。

    “有什么问题吗？是自残还是别人捅的？”另一个警察问道。

    “就是因为没有办法分辨，所以才觉得奇怪。根据伤口的情况来看，周边已经凝结了不少血液，应该有超过几个小时了。伤口不大，也很浅，根本没有伤到内脏或者是动脉血管，所以出血的速度是非常慢的，以至于流血流了一夜，一直没有止住，才造成了失血过多休克的情况。而且在这个人受伤之后，他应该是处于清醒的状态下，哪怕有疼痛的感觉，但是这种伤情绝对能说得出话，并且可以移动。在受伤的几个小时里，虽然身边没有通讯设备，随便喊几句，应该就会有人来帮忙，那可是楼道啊！就算是不想别人帮忙，自己乘坐电梯下楼过马路到医院救治，也是完全做得到的。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就在那里等着。”刘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王鸽，里面有很多情况都是王鸽提供给他的。经过综合分析，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有没有可能是自杀，又不够坚定，不想求援。或者是病人带有某种精神疾病？”警察听刘崖这么一说，也感觉有些奇怪。现在看来，找到病人的家属是最重要的事情，这足以把一切都弄清楚。

    “不排除这种情况。当然也不排除是他人的故意伤害。”刘崖说道。

    “我们那所公寓，走廊和楼梯间里面是没有监控的。现场应该已经被完全破坏掉了，但是血迹的话，只存在于四层到五层之间的楼梯间，应该没有出现在别的地方。那边应该就是他受伤的第一现场，并且没有经过移动。”王鸽对两个民警说道，“我们的事儿就到这里了，接下来是你们的问题了。”

    “指纹血样，照片。我们需要采集这些东西，回去跟失踪人口的比对。在此之前先查一下，他出事儿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坐过公寓电梯。如果没坐过电梯，是突然出现在那个位置的，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是你们那栋楼里的住户，搜索范围会小很多。”警察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按部就班展开调查。

    “我估计也是我们那栋楼里的住户，发现他的时候身上穿着居家服装，还有拖鞋。”王鸽说道。他所能提供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东西了。

    剩下的事情被警察接管，他们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就守在了医院里。

    整件事情搞的王鸽和刘崖一头雾水，似乎是莫名其妙的救了一个人。

    “都说你这几天血气重，这大早晨的又搞了个满身是血。”徐林看着王鸽泡在盆里的那套衣服，空气中已经弥漫着八四消毒液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倒霉。那个人还活着。”王鸽只能笑笑，摘下了自己的工作证，看了一眼。虽然之前塑料外壳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但是内部的纸卡却已经被血液浸透，连名字都有点看不清了。

    “你这个情况要到行政部去找人换一下，几分钟就能解决的事儿。”谢光提醒道，“下次遇到血肉模糊的现场，记得先把这玩意儿收起来。换的次数多了，欧主管是要骂人的。”

    “回头得了空再去吧，现在也不怎么耽误用。”王鸽原本想要拿出车记录本，填写记录，但是回头一想，这一趟根本就没有出动救护车，苦笑一声又把本子塞了回去。

    其实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一次出车祸救援，都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故事。这次的故事，似乎只有一个开头，过程和结尾根本就没交代，总是感觉心里过不去。

    他借口出门要去行政那边换工作证，其实是来到了急诊临时观察室病房的门口，先前的病人已经被转移到了这里。在观察室里面有一个派出所的民警，门口还守着一个。

    王鸽发现刘崖和沈慧也一直往这里跑，然而他并不感到意外。他们三个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就是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

    这个兴趣爱好就包括把急诊的种种事情当做故事来看。既是生活，又是破案。有头没尾的事情，其实还是不太想去做的，总觉得心里有块石头没有落地，或者有个疙瘩没有解开。

    刘崖和沈慧借着检查病人情况的理由，在观察室里面去套那个民警的话。王鸽跟着两个警察算是比较熟了，站在门口就直接询问。

    “老哥，查的怎么样了。”

    “你还真别说，这个人真的是你那栋公寓上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就没见过他？这都认不出来？”民警也是感到奇怪，住在一个楼上的住户，再怎么说也应该见过那么几面，就算是坐电梯都有可能碰到。王鸽认不出来，有点不应该。

    “我天天下班儿没点儿，这个行业跟你们差不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见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住嘛。”王鸽也是满脸的无辜，搞得像自己没提供完整的情况一样。

    民警一听，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那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王鸽一拍脑门，“有，大概一两点钟的时候。有对不知道是夫妻还是小情侣一直在嚷嚷着吵架，实在是太吵了，我本来想出去看看，但是开门的那一刻，就没动静了。我以为是别人去制止，就没多理会。”

    他在一边说的，一边恍然大悟。“这个人该不会就是……”

    民警点头。“对，就是这主儿。现在人醒了，情况交代得差不多了。昨天晚上她女朋友出去喝酒晚归，这个兄弟看着她女朋友的朋友圈，似乎跟一个男人搂搂抱抱十分亲密，火气上来了就开始吵架。”

    “女的没事儿吧？”王鸽心里一惊，怕不是在争斗的过程中，男的受了伤，却把女的给弄死了？他自己怕东窗事发，不敢呼救，也不敢报警。

    那自己的运气还真的是好，救了一个杀人犯，居然没给别人灭了口。若是这个人突然从怀里掏出刀子给自己来一刀，怕不是又要到地府去走一遭了？只是这次的刀，恐怕就不像上次那么仁慈了。

    “好好的呢。我们的兄弟找上门的时候，人还在家里睡觉，昨天晚上的酒都没醒，声称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民警被王鸽的脑洞给逗乐了，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

    “那……他腹部一刀是什么情况？”王鸽几乎都要蒙了，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待会儿人就过来，你就站这听吧。”警察说道。

    果然过了几分钟，在民警的陪同下，一个年轻的女孩来到了急诊观察室病房，在征得医生和警察的同意之后，进入了病房之中。

    “介绍一下，这位是雅湘附二医院救护车司机，他跟你们住在一栋楼，早晨把她送到医院的也是他，算是你男朋友的救命恩人。”民警指着王鸽说道。

    女孩身着宽大的T恤，穿着短裤，腿上满是纹身，两只眼睛通红，一看就是晚上没睡好。她对着王鸽点头示意，却并没有太多感谢的话语，并非是不懂礼貌，只是眼下顾不得这些了。

    王鸽习以为常，自然不会在乎。看着病床上那个年轻男病人的表情，并不是很愉快，还没想他不想见到自己的女朋友。

    “我向你道歉，昨天晚上是我不对，不该拿刀伤你。你就我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喝多了……”女孩儿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还抹起了眼泪。

    王鸽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件事情在法律上其实叫得到被害人谅解。由于男孩和女孩属于情侣关系，而且伤情并不是很严重，只是拖得太久才会发生生命危险。从主观意义上讲，女孩子的行为定性，可以是酒后发生的意外造成的意外事故，也可以是酒后发生的故意伤人事件。

    前者自然没什么关系，后者是要入刑法的。

    而警方到底怎么判定这件事，看看病床上的病人怎样去理解这件事。

    “我曾经原谅过你多少次？”病人的情绪十分激动，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刘崖按在床上，最后只能作罢。

    “出去玩，喝酒，多晚回来，我都可以原谅你，这种事情发生了无数次，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发生了无数次，我也都可以原谅你。回家之后，我说你两句，你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我在外面逗留一夜，你在家里睡大觉。”男人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昨天晚上，你居然动了刀子！我离开，我没带手机，你像往常一样没有找我。我以为那么小的伤口没事，我怕别人或者大夫看出来这是刀伤，报警，牵扯到你。可是在楼道中睡醒之后，我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呼救。我觉得我要死了。那个时候，你在哪里？我快死了都要维护你的名誉，你呢？”

    男人痛心疾首，他以前的忍让甚至可以说是懦弱，在场的男人们都觉得这个人活的太憋屈了。

    王鸽总算是理解了他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不呼救也不移动的原因。他只是在为女孩子考虑。

    “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出去喝酒了，不跟别人鬼混了，我们回家，我好好伺候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女孩儿痛哭流涕。

    “别闹了。你只是害怕进局子，并非真心觉得，是你的过错。”男人似乎下定决心。“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有人持刀故意伤我。”

    两个民警也十分配合。“现在，对你进行口头传唤，请你到派出所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