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剑挑洛阳
白皑皑的雪原之上,足足绵延数百丈的随行队伍,浮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数百名身着血色铠甲的精锐铁骑,排列阵型整齐分散在队伍四围,一手握住战马缰绳,一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之上,密切注视着周围的情况,防备出现异况,然后好第一时间展开反击。 这正是云家最为精锐的“血骑”,不仅每一位都是实力不俗的武者,而且都是被云家自幼被作为死士培养,忠心耿耿,为完成任务可以不计生死。普天之下,也唯有姜国那位帝君麾下的“征天军团”,才敢说可以稳压过一头。 在队伍内侧,除了一众婢女家奴,数十座堆满各种奢华物资的车马外,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两座高达十余丈,散发着幽冷光泽的漆黑“诛神弩”。 如果说先前的青隼,价值万金,那眼前的诛神弩,便价值连城无可估量。此弩通体都是由稀缺无比的“乌金”铸造,每一座都需千名器师与匠人协力,花费至少十年光阴方能成。 弩如其名,乃是攻城所用的大杀器,哪怕是那些修行有成的修士,也不敢与其争锋。 在左侧诛神弩的底座之上,一名玄衣青年盘膝而坐,长剑横于膝前,双目闭合神情怡然,在吐纳天地元气进行修炼,正是先前那护卫口中的云文议公子。 这一切的严密布置,都是为了保护队伍正中的那辆马车。 说是马车,但是这辆马车的车厢,却足足有一栋房屋般高大宽广,材质也并非寻常的木质,而是由寸两寸金的紫玄木打造,此木坚硬异常堪比金铁,寻常兵刃箭矢都无法贯穿。 如此沉重的车厢,寻常的战马自然无法拉动。 九匹鬃毛纯金,颅上凸有异角的马匹,正拉动着车厢朝前。若是有识货的人在此,必然会无比惊骇地认出,这九马竟是拥有一丝真龙血脉的龙马。 这种龙马,力大无穷是不错,可是这只是次要。更重要的是,拥有真龙血脉的它们属于异兽,战力不俗,每一只都可媲美“入玄”境界的修行者。 寻常人得到如此珍贵的龙马,定然宝贝到不行,又有谁会如此主次不分,真让它去拉车的?这不是暴遣天物么! 但若要说起暴遣天物,在姜国那位帝君面前,眼前的景象真是微不足道了。 因为那位帝君,所乘坐的帝撵,乃是由九只真龙拉动,出行之时宛若上古天帝巡视人间,帝威凛然,让人不敢直视,名副其实的九龙拉车。 坊间一直传言,当年帝君之所以没有直接斩杀祸乱世间的九龙,就是为了降服它们用来拉车,以为将来扫尽世间一切敌后,重现上古辉煌,重建神国,登基为天帝。 所谓天帝,天上世间,仅此一帝! 一人独掌天下,一人独断世间! 这百年来,每一次帝君驾着九龙帝撵离宫,都预示着一场血雨腥风,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而最近的一次,是在四年前,帝君驾撵降临无尽海,覆灭了辉煌万年的海国。 面对众多仍不愿归顺的海族,众将士在帝命之下,衣不卸甲刀不归鞘,分为十八队四散而去,一路屠城灭族,足足杀了月余,杀到再也无谁敢违逆,终于使得四海臣服。 尸骸堆积如山,血海经年才散。 …… …… 随着队伍入城,那长剑横膝的青年也停止了修炼。 “将尉云文议,参见辟军神将!”说着,他恭敬行了个军中对上级的拜见之礼。 云焕仲摆了摆手,语气温和道:“这里又不是军中,你称呼我老师便可。方才我观文议你身上气象,是否已入灵虚之境?” “回禀老师!学生在护送小姐的路途中,一路见闻颇有所悟,终于数日前得以侥幸破境入灵虚。” 身为云家旁系子弟的云文议,在说起自己已然破境时,神色依旧淡然,没有任何的自傲之色。相反是在称呼这声“老师”之时,显得有些激动。 “文议,你也无须妄自菲薄,若是没有记错,你今年不过才二十吧?” “正是,年初刚行过落冠之礼。” 云焕仲赞许地点了点头:“灵虚境宛若一道天堑,许多修行者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你能够在此年纪破境,足以证明资质非凡,假以时日,未必不可在‘灵虚榜’上留下姓名。” 世间为人熟知的修行者境界,分为洗髓、凝气、入玄、灵虚、斩尘、问道这六大境。因问道境乃是六境之极,但凡能够入此境的修行者,无一不是叱咤风云的一方尊者,明悟了道之真谛,因此也被世间尊称为极道强者。 至于六境之上的玄妙风光,古往今来能够领略者不过寥寥数人,脱凡入圣,称为圣人。 人体犹若一座神藏,而所谓修行,便是开启这座神藏的钥匙。然则天道不公,世间能够感悟天地元气者万中无一,就算能够感悟,修行资质也尽不相同各有高低,有云端之上的天纵之才,亦有泯然众生的凡夫俗子。 而云文议能够在此年纪破境入灵虚,放眼整座天启大陆,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至于所谓的“灵虚榜”,则是世间年轻一代修行者逐鹿之地。此榜共有百名席位,上榜者尽是年岁未满二十四的灵虚境修行者,按照战力强弱进行排序,并依据最新情报,每月更迭。 毫无疑问,这榜单上的百名修行者,都会受到世间瞩目,越靠前越是如此。 听尊师提及灵虚榜,云文议却不禁想起那高悬于此榜第九甲,一个让自己、也让整个大夏朝颜面尽失的可恶姓名。 一年多前,在远方战场两军对垒的焦灼之期,身为夏朝王都的洛阳城,却发生了一件惊动修行界的盛事。 时值初春,一名身负剑匣的少年,风尘仆仆入了洛阳,先是走入百花街最具盛名的登仙楼,一人豪掷万金包下整整一层,大快朵颐美美饱餐一顿。之后连嘴角的油腻都懒得擦,便纵身从窗阁一跃而下,于人来人往的繁华市街立了块迎战牌,放话说要剑挑夏朝年轻一代的所有修行者。 初始时,在所有人看来,这负剑少年明显是在哗众取宠,甚至有些好事之徒,开始围着他极尽嘲笑讥讽之能。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面对旁人的嘲笑讥讽,这少年依旧不为所动,一副无所谓的懒散模样。 也许是那日的春光太过于柔和,亦或者是觉得这样一直站着实在太累,实在不符合他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懒人秉性。于是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长街中央,甚至还旁若无人地脱下满是黄泥的长靴,以让自己的双脚晒晒太阳透透气。 若是往常,这种无耻行径早就被巡街的侍卫抓起来教训一顿,然后丢到牢中好好关上一段时间,根本掀不起半点波澜。 可是却因为这少年的身份来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不是大夏朝人,而是来自于敌对的姜帝国。 他身旁的古朴剑匣,是由身为凌云剑宗宗主的师尊所亲赐的神剑,此剑曾饮过极道强者鲜血,乃是凌云剑宗的镇派七绝剑之一,剑名“诛邪”。 他的爷爷,是一生纵横战场无败,踏平过百国,屠灭过千城,手中亡魂千万脚下枯骨如山,有着“战神”之称的姜国帝帅。在最近的十多年中,令夏朝失守百城,损失将士百万,使得万户白幡满城缟素,乃是夏朝从高官显贵至贩夫走卒最为痛恨之人。 此少年叫做李浩然。 而今日,他要一剑挑洛阳!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当时恰巧身在洛阳的云文议,因为不知晓对方的深浅,就此成为了第一位牺牲者,顺带“名留青史”了一把。 关于这次盛事,典籍如是记载—— “庆历二十三年春,年方十六的李浩然由姜国而出,负剑入洛阳,放言剑挑夏朝。 首日,云家旁系云文议率先而出,以入玄巅峰之境,全力迎战。李浩然不屑动剑,负手而立单手迎战,以指为剑,剑意浩然如银瀑倒悬,一指破去云文议万法,令他吐血败退。 此后七日,李浩然负剑走夏朝七院,立迎战牌于七大书院正门,盘膝而坐,战者不拒,但求一败。 七日尽,李浩然未尝一败,拂袖扬长而去,并离去时当着万人面,朗声留言‘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附一:七日中,共计有一百三十六名夏朝修行者挺身出战,李浩然剑匣中诛邪,共出鞘六次。 附二:不知为何,在李浩然这剑挑洛阳的七日中,夏朝那数名居于灵虚榜前十甲的修行者,却未曾前来迎战。然坊间传言,他们自知不敌,便因此怯战。 附三:在李浩然离城当夜,与洛阳百里之外山谷,有修士曾见诛邪剑芒划破夜幕,剑意凛然如银瀑悬空。待日出白昼,有修士前去查探,只见谷中满是鲜血残肢,泥土被浸染成夜紫色,其中隐约可见夏朝军士的甲胃残片。 附四:那夜后,李浩然行踪成迷生死不知,正于府中颐养天年的姜国老帝帅得知此讯,心忧爱孙安危,连夜入宫觐见帝君求赐兵符,翌日点兵百万,亲自披甲上阵,黑云压境逼迫夏朝交人,否则便让麾下将士臂缠红带,以作屠城之标。而凌云剑宗的掌教,听闻爱徒生死不知,也率先打破了原先极道强者不得参战的约定,参与了战局。 原本就已暗流涌动的天启大陆,因为李浩然的消失,变得更加剧烈起来。 整个天下风云,处于一触即发,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况下。 不过还好的是,那行踪成谜生死不知的李浩然,在消失了半年之久后,平安回到了姜国。 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在他回归后不久,先前还剑拔弩张的大夏朝与姜帝国,便突兀宣布止戈。 而且,更加令有些人觉得奇怪的是,根据知情人士所言,身为世间罕见修行天才,又有着身为姜国帝帅的亲爷爷以及凌云剑宗掌教的极道强者师尊,拥有着这两座高不可及靠山的李浩然,回来时的模样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不仅浑身上下身无分文,而且一直负于身后的神剑诛邪,也不见了踪影。 如果用一种更为形象贴切的比喻,那时的李浩然公子,就宛若那些赌场中输红了眼睛,于是被扒得一干二净光屁股的可爱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