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太子心中苦笑,他这个太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臣子,怎么敢不做小伏低,一个王圆就几乎让他万劫不复了。“儿臣谢父皇,”太子在地上给世宗磕头。 “平身,”世宗双腿一夹马腹,从太子身边跑了过去。 太子起身时,世宗已经带着侍卫们往山林的西侧跑去了。 “殿下,”放鹿血的侍卫拿着盛满了鹿血的两个精雕花纹的木葫芦走了过来。 太子看一眼这两只葫芦,对侍卫道:“小心收好,一会儿我和我父皇可能都要服用。” “奴才遵命,”侍卫忙将这两个木葫芦小心地挂在了腰侧。 太子这才重新上马,往世宗走的地方追了过去。 世宗带着侍卫们在北城山林里尽情行猎,不知不觉间半天就过去了,等林中的天色渐暗,世宗才发现自己在这片山林中已经从午后呆到了黄昏。 “父皇,”太子看世宗抬头看天,忙上前道:“天好像又要下雨了,儿臣知道安氏的家庵在这里,不如父皇去那里歇一下吧。” “安氏的家庵?”世宗说:“你又搞了什么明堂?” 太子忙摇头道:“儿臣不敢,只是今日安氏陪她母亲去她们安氏的家庵上香。” 世宗道:“今天是上香的日子吗?” 太子笑着说:“安氏说想她母亲跟妹妹了,所以儿臣就准了她出宫。” “妹妹?”世宗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那个安府香园里一点礼数都不知的安锦曲,当下就脸一沉道:“她那个妹妹朕是知道的,太子妃还是少跟那种被宠坏的丫头见面的好。” 太子忙道:“父皇说的是安三小姐吧?太子妃对她的这个妹妹如今也是颇为头疼,不过这一次太子妃要见的,是她那个已经出嫁的庶妹,叫什么,”太子故作思考状,然后说:“儿臣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 世宗的脸色回转了过来,“安锦绣,”他对太子道。 太子笑道:“是,是这个名字,儿臣愚笨,一时就是没能想起来。” 世宗道:“我们去安氏的家庵看看好了。” 太子忙道:“儿臣给父皇领路。” 世宗跟在了太子的身后,这个时候小雨点已经开始从天空滴落了,跟着来的吉利要将蓑衣给世宗披上,却被世宗拒绝了,说了一句:“春雨贵如油,有什么好避的?” 太子在前面听着吉利奉承世宗的吉祥话,心却是一路跌落到谷底。试探地跟世宗说起安锦绣,其实是太子对世宗最后的试探,如果世宗对安锦颜的这个庶妹全无印象,那么太子不管安锦颜事先已经做了多少的安排,他一定会以下雨路滑,不好行路为由,劝世宗回宫。不过现在看来,吉利和安锦颜说的没有错,他的父皇对安锦绣这个臣妻的确上心,那这事情就没回转的可能,只能走到底了。 太子在心里跟安锦绣说了一声对不起,一个小女子的命,跟太子的位置,还有他身后的那些人的性命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世宗到了安氏家庵的大门前,在门前迎接的人群里没有看到安锦绣,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就在世宗想说回宫的时候,他看见安锦绣从大门里匆匆地走了出来。也许是走得步子快了些,出现在世宗眼前的安锦绣,微微气喘,两边脸颊染着红晕,竟又是另一种味道。 “父皇,”太子也看到了安锦绣出来,再看一眼世宗的样子,太子心中有数,但面上不动声色地对世宗道:“您要到庵堂里去歇息一下吗?” 世宗嗯了一声,也不用先行下马的侍卫扶,自己下了马。 安锦绣出了大门后,也没有抬头去看世宗,跪在了秦氏的身后迎接世宗的圣驾。 “都平身吧,”世宗这个时候不再看安锦绣了,冲跪在庵堂门前的人抬了抬手。 安锦颜起身后,就冲世宗笑道:“父皇怎么来了?” 世宗往庵堂里走去,嘴里说道:“怎么,这座庵堂朕来不得吗?” 安锦颜忙道:“父皇,这座庵堂只是家庵,一直被儿媳的祖母当做养老静休的地方,父皇这一来,这座庵堂可就从此不一般了。” “你的这张嘴啊,”世宗被安锦颜哄得一笑。安氏的这座家庵,世宗听说过,可是是第一次来,亲眼看到了,世宗才相信了大臣们说的话。安氏的家庵与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庙相比,一点也逊色。座北面南的庵堂,从大门进去就是一条南北向的中线,一重院一座佛堂,周围用廊屋楼阁相围,抬头望去飞檐画角,将天幕都遮住,因为是庵堂,所以少了些大气,多了些精巧别致。 “父皇累了,”太子这时在后面跟安锦颜道:“你带路吧。” 世宗走了佛殿前的檐下,这个时候世宗的衣服已经半湿,但世宗却不在乎,指指这间院落,笑道:“安书界好大的书笔。” 安锦颜笑道:“这也是经了安家几代人的手才建起来的,父皇,儿媳的娘家可都是信佛的人。” 世宗转身进了身后的这间佛堂,说道:“信佛是好事。” 太子跟在世宗身后道:“父皇要上一柱香吗?” 世宗看看佛堂里供着的地藏菩萨像,说了一句:“朕还需要求神拜佛吗?” 太子忙又跟世宗认错。 安锦绣跟秦氏站在佛堂外,听着里面皇子父子间的对话,光听太子奉承世宗的话,安锦绣就能比出太子白承诺光是说话就比不上白承泽,这一世这位要是再败给白承泽,一点也不冤枉。 安锦颜这时对世宗道:“父皇是不是去静室休息一下?在佛堂里听雨声,可也是一桩雅事。” 秦氏听着佛堂里的人往堂后面走了,回头对安锦绣道:“一会儿要是能跟圣上说上话,你就说些好听的话,这也是为了你家将军好。” 听了秦氏的话后,安锦绣不但没有像秦氏所想的那样一脸的感激,而是跟秦氏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女儿家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跟着秦氏走了这一会儿的路,安锦绣想明白过来一件事,她为什么要见世宗?去讨好世宗皇帝,为上官勇争一个前途?上官勇根本不需要她这么做,她的相公不需要靠女人成就自己的官位。 秦氏听安锦绣说要走,吓了一跳,说道:“圣上都看见你了,你还怎么走?要走也要跟圣上跪安之后才能走啊,你现在怎么也不懂事了?” 安锦绣奇怪道:“圣上能记得我在这里?” 秦氏说:“万一圣上记得呢?你跟着我走,跟圣上跪安后你再走也不迟。” 安锦绣这时又看了看周围,刚才还跟在她身后的紫鸳这个时候不见了踪影,“紫鸳人呢?”安锦绣问秦氏道。 秦氏道:“我让她去看你绣姨娘了,绣姨娘不放心你,找紫鸳有话要问。” 安锦绣心里隐隐觉得不对,绣姨娘找紫鸳有什么话好问的? “两位夫人,”一个安锦颜身边的宫人这时从佛堂里走了出来,站在了秦氏和安锦绣的跟前,说道:“太子妃娘娘让您二位去静室,圣上要见你们。” “走吧,”秦氏一拉安锦绣道:“一会儿该说什么话,不用娘再教你了吧?” 安锦绣心里不情愿,但这个时候她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得跟秦氏一点头。 世宗坐在庵堂最大的静室里,听着安锦颜跟他介绍这座庵堂,一脸的淡漠,直到看到安锦绣跟在秦氏身后走进来了,脸上才有了一些笑意,受了秦氏和安锦绣的礼后,世宗道:“都平身吧,”这声音中有世宗都不自觉的温和。 安锦绣在后面扶着秦氏起身,把头低低地垂着,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快点跟世宗跪安,好让她早点回家去。 这会儿让自己挂心的女子就在眼前,世宗终于有机会好好看一看安锦绣了。淡青的春季衣裙,妇人寻常发式的鬓间戴着一朵淡粉的绢花,除此之外,这个小女子的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饰物。太素淡了,世宗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安锦绣这是家中日子不太好过的样子。 秦氏这时开始奉承起世宗来,心中装着事的秦氏这会儿说起话来,声音发颤,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世宗却根本不在意秦氏的话,他只看着安锦绣。安锦绣的脸上今日是施了薄粉的,方才在大门前的红晕已经消了下去,但在好气色映衬下的脸还是白里透红,配着已经生过一子还是婀娜的身材,这样的安锦绣没有让世宗失望。 其实无心的人这会儿也根本看不出世宗是在看着安锦绣的,世宗只是望着自己的前方,而世宗的前方站着秦氏和安锦绣两人,两人的身后还有仆从,再后面还有门外的庭院。 安锦颜在一旁看着安锦绣,却是心里拱着一团火,这个奴才秧子的种偏偏就是长了这样一副祸水的样子,安锦颜都不敢想,若是太子也被这个祸水迷住了,她该怎么办。气了一会儿后,安锦颜又想到了自己对安锦绣的安排,这气马上就消了下去,她何必跟安锦绣置气?一个棋子罢了,还是用过就要弃掉的那种,根本没必要在意。 “你是安书界的次女?”世宗在秦氏不再开口后,冲安锦绣明知故问道。 安锦绣忙道:“臣妇正是。” 世宗笑道:“你的婚姻算起来还是朕赐下的。” 安锦绣忙冲世宗蹲了一个万福,声音带笑地道:“臣妇谢圣上的赐婚,成全臣妇与相公的姻缘。” “嗯,”世宗道:“上官卫朝这时人在凤州,此时凤州的战事应该已经结束,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个消息足以让安锦绣又惊又喜了,原来上官勇已经从边关回来了,不用多久她就能见到这个人了。 世宗看安锦绣面露了喜色,他反而不高兴了。希望安锦绣能够过得好,可是看到安锦绣对上官勇感情很好的样子,世宗又觉得难受,这种矛盾的心思,让世宗突然就问安锦绣道:“上官卫朝赴边关后,你的日子过得好吗?” 安锦绣没有多想,说道:“臣妇谢圣上垂询,臣妇过得很好。” 世宗还想再问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问这个小女子什么了,这个不是他的臣子,问不了公事,他总不能问她将上官勇伺候的好是不好吧?又好好地打量了安锦绣一番后,世宗对安锦绣道:“你好生过日子,跪安吧。” 安锦绣忙就跪安出了静室,就与世宗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天就已经全黑了。想着家里的三个人,安锦绣有些着急了,可是想走却看不见紫鸳,只得又问身后跟着的婆子道:“跟着我一起来的紫鸳丫头呢?” 这婆子说:“紫鸳可能还在姨娘那里,二姑奶奶在这里等一下,奴婢去催她过来。” 安锦绣有心去跟绣姨娘道个别,可是想到自己没跟秦氏说一声就去见绣姨娘,被秦氏知道了,绣姨娘又要遭秦氏的罪,只能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让这婆子去找紫鸳,她等在偏院的门内。 这一等安锦绣就等了快一柱香的工夫,没等来那个婆子跟紫鸳,反而将小雨等成了中雨。有心再找个下人去看看,可是安锦绣张望了半天,自己站着的这一处偏院,竟是半天也看不到有下人走过。天越发的晚了,实在等不下去的安锦绣,只得自己往方才她与绣姨娘说话的客房走去。 安锦绣没来过几次这座安氏的庵堂,她是没想到这庵堂到了晚上竟然吝啬灯烛,不但一间间房屋里看不到亮光,连供人走的路上也只几点微弱的烛火。下雨的天本就没有星月的光芒照亮,这几点烛火在黑暗中闪烁,明明是供奉着数尊佛相,个个都宝相庄严,说起来应该佛法无边的地方,这会儿却显得鬼气森森。 安锦绣死过一次的人了,走在这种氛围下的庵堂里,也觉得有些不安,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世宗,太子,太子妃,安氏的主母都在这里,这庵堂的后院怎么会看不见一个人? 一只夜鸦从安锦绣的头顶飞过,鸦啼声沙哑怪异,在空无一人的庵堂后院里响起后,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安锦绣这时已经快要走到那间客房了,却突然停了步,事情不对劲,总好像秦氏在刻意留她,不管秦氏出于什么目的,她的这个嫡母不会对她用上好心就对了。 “紫鸳?”安锦绣冲着客房的方向大声喊了两声。 客房那里有微弱的烛光,却没有人应声。 安锦绣转身就往外走,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