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赵霁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考生,竟然得皇后娘娘如此看重。 会试之后,赵霁德疯了似的在家用功读书,只为最后殿试,不给皇后娘娘丢脸。 辛苦没有白费。 他得了状元。 骑大马,戴红花,做了状元郎,骑在马上接受四下百姓的欢呼和赞美时,赵霁德只觉得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 科考结束,按照惯例,赵霁德进了翰林院。 不入翰林,不成内阁。 赵霁德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做阁老。 可...... 梦想总是很肥美,现实总是很干枯。 就在赵霁德进入翰林院的第三十七天,安国公找上了他。 那一日,他刚刚从翰林院劳作一天,准备回家。 太阳西下,余晖洒在翰林院漆红的大门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赵霁德看着那薄薄一层金光,似乎看到了自己美好的前途。 “赵大人。” 赵霁德正眯着眼想着美事,忽的听到背后有人喊,顿足回头,就见一个青衣小厮立在他身后半米远的地方。 “叫我?” 那小厮客客气气笑道:“赵大人,我家大人想要请赵大人一叙。” 赵霁德瞧着这小厮脸生,并不像翰林院里那几位大人身边经常带着的人。 “你家大人是?” “安国公。” 一听安国公这三个字,赵霁德一愣。 他小小翰林院编纂,和这位国公爷并无任何来往啊。 而且,这国公爷家里,似乎也没有适龄姑娘啊。 眼角抽了一下,赵霁德朝小厮道:“在下和国公爷并无什么交道啊。” “我们国公爷欣赏大人的学识,一早就想和大人结交,只是前一阵子家中朝中事情繁忙才不得空,今儿好容易我们国公爷专门为大人腾出一些时间,还请大人不要拒绝。”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霁德一个小小编纂难道还要拂了人家国公爷的脸。 赵霁德便跟着这位小厮去了安国公所在的庆元酒楼。 三层,朱雅轩。 赵霁德进去的时候,安国公正坐在窗前把玩手里的空茶盏。 听到声音,起身相迎。 赵霁德哪里敢受国公爷的迎接,忙弯腰作揖,行了个礼。 “赵大人快莫要如此,算年龄,我与赵大人其实差不了太多,不过是祖上得了隆恩,我才有幸能袭了爵位,赵大人却是真才实学,在下实在仰慕赵大人才学。” 安国公的确是比赵霁德大不了太多。 祖上曾与高祖一起打过江山,算是高祖的过命兄弟。 安国公的父亲也是武将。 随皇后一起出征,在征战途中受流箭所伤,虽当时救了下来,可身体元气大伤,身子骨一直不好。 从那之后,便没有再上过战场,一直在府上将养。 上个月没了。 当时赵霁德还去吊唁过。 如今的安国公,继承父位,孝期还未出,衣袍穿的极为素净,倒是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 点了酒菜,因着尚在孝期,安国公只用清茶代酒,与赵霁德作陪。 “赵大人如今在翰林院,得的是哪位大人的提携?”酒过三巡,闲话开场说罢,安国公总算是将话题扯到正道上。 赵霁德笑道:“下官许是愚钝,目前尚未得哪位大人的青眼。” 赵霁德是状元郎不假,可因着他当时会试那一场,刑部尚书并几个科考官员被查,他虽得了皇后青眼却得罪了不少朝中官员。 朝中官员,按照学院分为不同的派系。 那被皇后查掉的刑部尚书并几个科考官员,都是同一派系的。 一个派系因为赵霁德一人一下子损失那么些官员,这派系的人自然是看赵霁德为眼中钉。 他们才不在乎刑部尚书到底是为何被查。 他们只知道,现在刑部尚书的位置,坐着的是敌对派系。 而其他派系,也并没有因为赵霁德帮着他们扳倒刑部尚书而就对他抛出橄榄枝。 在赵霁德看来,原因无二。 他是野生派。 所谓野生派,也就是他不是任何一家主流学院里的学子。 他从童生到乡试,都是在家自学成才,没有同窗。 乡试之后,倒是进了一家书院,在书院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可这些朋友目前没有一个进了翰林院的。 甚至没有一个留京的。 没有人相助,没有人帮衬,他在翰林院,就算是孤零零一人。 好在皇后娘娘对他颇为看重,还曾召进宫勉励过几次,他才不至于堂堂状元郎在翰林院被人排挤。 学子寒窗苦读,以为考了状元便是人生巅峰。 其实,考了状元,只是人生的另一种形态的开始。 在翰林院,他这个状元,什么都不算。 他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在官场这条洪荒大河中,从最底下一点一点的再熬。 这种煎熬,比起当时读书时那种单纯的辛苦,完全不同。 那是的辛苦,付出就能看到回报的。 可现在的不同。 有时候,不管你有多努力,没有人提携你,你的努力,永远被埋在阴暗处。 这一点,让赵霁德很无力,不过,他这人天生乐观,总是想得开。 赵霁德语落,自己端着酒盏抿了一口。 安国公含笑瞧着他,“赵大人满腹经纶一表人才,翰林院那些人,竟是有眼无珠了。” 赵霁德自嘲一笑,没有接话。 他也觉得那些人有眼无珠呢。 “在下同宁国公倒是有些交情,如今宁国公与兵部走的近,赵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拜倒兵部尚书门下。” 翰林院的人走门子,走的是内阁阁老的门子。 还从未有人走过尚书的路子。 这属于牛唇不对马嘴了。 赵霁德蹙了蹙眉。 安国公就笑道:“不瞒赵大人,如今内阁,几位阁老看似水火不容,可暗中却有一根线将他们死死捆绑在一起,不论多么大的对头,只要这根线在,几位阁老便不会有任何一人收下赵大人的。” 赵霁德入翰林院也有一段时间了。 这种话,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言一怔。 “上次会试,被皇后娘娘亲自查处的刑部尚书,是杜阁老的亲侄子,杜阁老没有儿子,他这侄子一直养在他身边,所以,他这侄子的儿子,也就是他侄孙子,他也一直当亲孙子爱。” 这话,当时会试结束,便有人同他说过。 那人说,他虽出了一口气,可彻底得罪了杜阁老。 就算是将来进了翰林院,也不会有前途的。 当时他不信。 后来他没有被任何一个阁老收至门下,也一直认为和此事无关,毕竟内阁不止一位阁老。 可现在,安国公主再提此事。 赵霁德攥了攥拳。 “杜阁老在朝中的地位很高,他摆明了不收的人,其他几位阁老,也犯不上为了赵大人而在明面上直接给杜阁老没脸的。” 一句话,赵霁德茅塞顿开。 那些阁老是与杜阁老为敌,甚至为了各自的利益,你死我活。 但是,他们犯不上为了他和杜阁老你死我活。 说白了,他不配。 赵霁德苦笑一下,“多谢国公爷提点,只是......即使如此,国公爷为何又要让我拜到兵部尚书门下,据我所知,兵部尚书与赵阁老可是走的很近。” 安国公就大笑起来。 “可赵大人难道就不知道,兵部尚书与宁国公府走的也很近?” 赵霁德还真不知道。 他才入翰林院几天,哪能对朝堂的浑水摸得那么清。 “宁国公与赵阁老可是仇敌,当年赵阁老的儿子被宁国公在围场一箭射伤了眼睛,自此留下不治的眼疾。 而宁国公之所以如此做,不过是因为赵阁老的儿子,娶了宁国公的妹子,成亲之后,不仅苛责宁国公的妹子,还将他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接入府中,抬作妾室,虽是妾室,却享着当家主母的待遇,反倒是宁国公的妹子,几次三番遭人陷害。” 赵霁德...... “所以,宁国公便在围场上报仇了?” 安国公笑道:“这样的仇,若是赵大人,难道不报?当初宁国公可是想要直接将人射死的,只可惜,箭术不精,骗了准头,只要了他一只眼。” 赵霁德听着,心头如有雷动。 这种杀人夺命的事,在这些权贵口中,果然犹如儿戏。 宁国公要了赵阁老儿子的一只眼,可宁国公依旧是风光无二的宁国公,赵阁老的儿子宠妾灭妻,可赵阁老依旧是朝堂坚不可摧的柱石。 这就是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