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天下熙熙
人可能改变不了出生,选择一个贼不是他之所愿,但人,可以改变未来,只要有足够的信念。然而范天意死不悔改,以江湖路踏入校园行,怎能不让人寒心,替那位范村的传奇人物所不值! “小偷、小偷,毫不知羞”!虎落平阳被犬欺,学校的两位老师在此,那些个刚被收拾的小油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落井下石的机会。只是声音不大,是心有余悸,怕范天意狗急跳墙。 然而天意并没有将几个跳梁小丑放在心上,昂着头,挺着脊梁,仿佛是古代被皇上恩赐毒酒的将军,悲哀中透着倔强,毒酒未饮,心却已死! “不,不是……”兔唇本就是一种口吃病,范天晴又因为紧张,一句最简单的话,此时是那样的困难。心下一急,泪汪~洋,哭声怜人。 她本就在爱哭的年纪,可范天意不是,深谙江湖之道的他,清楚的知道生活中不相信眼泪,爸爸、妈妈将妹妹托付给了他照顾,现在天晴流泪,深感自责,那桀骜的头颅缓缓低下,是存在于世间的死神吗? 眼神早已超脱了孩子该有的童贞,是一双冷漠又冷峻的眸子,让人不寒而粟。那些个原本还自鸣的孩子瞬间觉得身体被锁定,是一种说不出的像森林中被虎豹盯着的一种错觉。 “干什么,你还想打人”?老宋犹如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阻隔在双方之间。尽管对那几个孩子的口无遮拦,提及范天意的过往皱了皱眉,可小崽子一副噬人而择的凶狠模样更让他羞恼。 秦三代冷眼旁观,是实在的,他挺喜欢天意这孩子,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孤傲、清冷,保护弟弟妹妹责无旁贷。苟活于人世,如果连保护家人都有所妥协,又指望能折腾起怎样的水花? 他离开家,不是不爱,因为深爱,所以远离。 可在老秦家需要他的那一刻,秦唐没有任何退却的理由。 范天意同样倔强,没有因为老宋的一言而避之,范天晴在身后紧紧拉着哥哥的手,害怕他又做傻事。 那些被眼神吓住的孩子怔了一怔,有老宋护着,觉得丢了面子的半大学生,瞄了眼被范天晴紧紧拉着的范天意,嘟囔了一句:兔唇女,爱结巴,词不答,语不意。 老宋回头横了他一眼,范天晴刚刚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把持不住,在眼眶中翻腾,这可激起了范天意藏于胸中的血性,转过头温和的对着妹妹一笑,拍了拍他白皙的手背,从其中慢慢挣脱,一步一步,绕开老宋,刚刚还骂人的小子害怕了,眼见老宋也不能阻止他坚定的步伐,脚底抹油,却是顾不上丢人了。 “天地虽以生者为大,而未能令生者不死;王侯虽以存者为功,而未能含存者无患”。范天意低低地念叨着早期佛教大师慧远当初的这句话,而说出此话的人来自他的义父范大强,他一直很喜欢,记在了心里,如今场合未必合适,却将一个孤傲、决绝的身影倒影在每个人眼中。 留下一言,拉起妹妹的手扭身只留下两道厚重的背影。 那位女教师年纪不大,似乎并未经历过此番情镜,何况是一位人人用做比喻的小学生。八零后的不懂九零后的心里,九零后的又如何明白零零后的想法,此时的情景略有不同,范天意像是个经历沧桑的老人,道不尽的前尘与往事。却也是,尽管以为冠之龄,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早在这位少年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老宋倏地感到嘴角的苦与涩,张了张嘴,竟无一言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他错了吗? 在教育界风风雨雨一辈子,秉承着自家一套宋系流作风,曾经自鸣得意,现在第一次有了些许质疑。 秦三代摇了摇头,“不能因为一个学生学习成绩而衡量一个学生的好坏”。留下一语,紧随范天意而去。片刻后,回头道:“他们的安全交给我”。 如果曾经流落到贼窝是范天意的一种不幸,让他感觉到此生孤独,范大强的出现正是一道曙光,给予冷漠灵魂的一次洗礼,他本来应该能好好的。 他是一个贼,以前是,就算收山了,在别人看来他依然是个贼! 家长们将他当成反面教材,尚不及心智的学生们却以此为乐,谁让他以前是个贼? 可不当贼,不孝敬老大,每天不交足够的份额,面对他的将是皮肉之苦,重则伤筋动骨,折腾的不成人形,这种罪,在温室里的花朵如何体会? 因为曙光在范村的奠基仪式,今日的这座偏安小村人口攒动,熙熙攘攘,范天意浑然不觉,又熟悉了身上的孤独感。 “哥哥,我想妈妈”!兔唇女远离了喧嚣,也不是那样的结巴,只不过讲一句话总是比别人费力一些。 “晴晴,晚上我带你去,现在不行,妈妈不让”。郑氏思儿,痛彻心扉,常患忧郁,每每在梦中看到他的出现,大梦初醒,留下一身伤。前天又因为重度抑郁身体盈亏住进了乡卫生院。 市里是有更好的条件,一来家中没有多余的存款;二来范大强就在乡派出所上班照顾方便,而且里面的医生有熟悉的朋友,能有个便利。 范大强既要上班维持家庭,又要照顾病床上的妻子,一心不能三用,家里就拜托了小男子汉范天意,而在上学期间,范天意不敢随意出现在郑氏面前,没办法交代。天晴尚小,不小心说出了今日实情,只会让郑氏病上加痛。小小的范天意,羸弱的身子骨,假装了坚强之后,只能带着伤继续前行。 他不知道前面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的道路? “晴晴,你说我赚好多好多钱,帮妈妈看病好不好”?两个瘦弱的身体手拉着手,共同面对冬日下的那一抹阳光! “好……不好,爸爸妈妈说过,不让你再偷别人的钱”。范天晴虽小,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不想哥哥总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范天意一怔,刹那间沉默不语,他只有一技之长,除了偷他不过是个寻常十三岁的小孩,就算打工也是被国家明令禁止的童工,爸妈带他如己出,现在家中困难,他又该怎么回报? 这一走,就走了六七里,天上的阳从东方爬向正中,以待西方落下。 虽说是落后地区,但乡里的买卖人还真不少,屠夫的屠夫,磨刀霍霍,宰向自家的猪肉上。 那郑家的包子铺经历了三十年的春和秋,流落在空气中的香味还是和以前一样。 投机倒把的小贩依然再和蔬菜商讨价还价,争取最大的利益。 “哥哥,我饿……不饿”!范天晴小声的说。 本来中午应该是范天意掌勺,两人凑合着吃点,没有目的的行走,转瞬却是到了乡里,范天意望了眼妹妹,温和的笑了笑,“晴晴,哥哥有钱,不是偷的,爸给的,请你吃李婶家的大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