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无极山之战
柳近漪飘身立在虚空,衣袂飘飘,双手负在身后,默默地看着黑戮梃转动的地方。 失去大阵庇护的阴阳宗在于光下显露真容:一幢幢圆尖顶的房子,看上去就像一大片长在黑沼泽上的巨大的灰白色的野蘑菇,大小不一,高矮各异;如果再往更高处俯瞰,它又很像一锅刚蒸好的馒头,冒着无数缕灰烟...那是正在升腾而起的阴阳宗修士们。龙临有些惊异,在如此强大的轰击和震动下,这些“馒头”居然大多数还完好无损。 一道强悍至极的神识切断了无边无际的月色,冲到龙临和柳近漪面门,龙临顿感识海剧痛难当,似乎头痛恶疾再次凶猛地作,不能自控地往后急退,在那一瞬,他才注意到柳近漪穿了一件貌似普通的白布袍,竟然赤着双足...因为她身形忽起,飘到了他的头顶前方。 她的脚像一对巧夺天工的玉雕,玲珑而莹润,非常可爱。她穿着常服时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反而比她穿宫装朝服时不知威严多少倍。 一声愤怒的嘶吼隆隆而来:“柳近漪!你个失心疯的老婆子!你不就是想...” 柳近漪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一语不地又是伸手一抓,声音传来的那片虚空痛苦地皱缩起来,碎裂的月色星光扑向那个正在怒吼的黑色身影,声音犹若千万人在同时撕裂布帛。 一黑一白两条身影,遽然上升,消失无踪。 是夜,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无论凡人可以想象得到或者无法想象的奇景异相,都在无极山脉生了。 龙临放出了小世界的几乎所有人,除了何罗、李多寿、紫休和那对年幼的双生小姐妹莫绛珠和莫绿玦。 易心柳指挥数十万中阶以上的蚁妖冲向地面,围杀那些尚不能腾空作战的外门弟子。 曹恒立布置了一个隐形防护用的小阵,护卫在阵中对着阴阳宗射箭的昆仑奴等。这批羽箭箭杆是无烬木,箭镞含有少量火晶石,燃烧起来简直无休无止,极难扑灭;加上雪沾衣对着那些“灰蘑菇”狂喷木精之火,登时整个阴阳宗烈焰燎天,将四周的山石都烧熔融了。 这种火焰,普通的辟火诀毫无用处,一些借助法器逃出火海的修士们又马上遭到了易心柳的蚁兵们的围杀。狼哭鬼嚎,其乱如麻。 龙宝在防护阵外,一挥驭紫鞭,鞭子电闪雷鸣,喀拉喀拉两声劈裂了三个藏匿着元婴修士飞出火海的法宝,鞭身上的紫电弧网罩住了那对来不及遁逃的淡黑色元婴,被电弧炙得吱吱惨叫...驭紫鞭果然大展神威,龙宝满意地大笑起来。 龙宝把俘获的元婴抛给了崔如铁,让他装在特制的“困元盒”里,打好禁制防止脱逃。 “这些魔修的元婴竟然是黑色的!”崔如铁惊叹。 “可恶!”曹恒立想起自己在伏龙山谷的矿洞被魔人百般荼毒折磨、连元婴都开始枯萎黑的悲惨经历,只可惜自己要当阵师,护住昆仑奴等境界不高的同伴们,不然他真想也随易心柳一起冲下去大杀十方,一洗当年之耻! 凤岐大6的修真水准貌似是被魔神乌云遮拔苗助长了:除了高阶修士确实有一些,但其他如灵符、炼器、阵法等方面都比较弱,没能同步展。所以曹恒立的这个临时阵法几乎挡住了对方绝大部分的轮攻击。 阴阳宗在短暂的混乱后,攻势渐强,许多闪烁的电光调转方向,朝阵外的龙临龙宝冲去。 密如暴雨的飞剑剑光。 龙宝的驭紫鞭灵动、准确、凶狠地击打着成片的飞剑,就像一头巨牛的牛尾在拍打着密密麻麻的蚊蝇,啪...啪...啪...啪... 飞剑碎裂的声音越来越繁密,恍若数不清的人不断地摔下手中的水晶琉璃盏。剑光剑意织就的电网不断被龙宝击破,又不断地凝聚和组合,出可怖的铮铮嗡嗡声。 太多了!昆仑奴近乎绝望地想。他的斩魔刀劈不到那些操控飞剑的修士,他的落霞弓射出的箭也无法穿透那层层剑网...曾有数次几件法宝陨星般劈面撞来,受到剧烈冲击的阵法就像漂浮在大海上遇到飓风的纸屋子一样,被各种紊乱气流牵拉、绞扭,几近崩坏撕裂...每次都被崔如铁那一把黑魆魆的大铁锤击退,紧跟着就有一把同样黑魆魆的大铁钳飞出去,准确无误地夹住那些被击溃阵图或破裂变形的法宝,悠然返还。 这让原以为他只会打铁的昆仑奴敬慕万分。 最辛苦的是曹恒立,他孤身一人,眼观八方,不断地加固着摇摇欲崩的护阵。虽然护阵是隐形的,但阴阳宗的修士们从昆仑奴出的箭很快锁定了这个护阵的位置,开始猛烈攻打。昆仑奴天性只喜进攻不爱守御,所以从不愿意向曹恒立认真学习阵法;经此一役,昆仑奴深感阵法的重要性,否则以他的境界,在对方第一轮瓢泼大雨般的进攻中就该灰飞烟灭了。 龙宝的驭紫鞭也渐渐凝重起来。数不清的飞剑,形制不一属性各异,闪着不同色彩的光芒,穿梭在镀银边的云团间,貌似在月色里给天穹插上了许多美丽古雅的簪。 龙临看得出来,这个剑阵并不完整,但依然近乎完美,而且在它们繁复而精妙的穿插组合之后,威势叠加得越来越快,就像凭空涌出百万冰山,将站在一朵孤云上的他和龙宝围困得越来越紧。龙临没有拿出摇光刀,只是一边观察一边时不时挥动天枢弓将试图逼近的飞剑赶开。 栖身于龙临的本源珠的器灵甄凝儿很不忿他将天枢弓当成打狗棒和驱蝇拍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并没有什么威压,但很奇怪地,好像太地为之一窒,时空都有片刻静愕。 在这片静愕里龙宝看到龙临像一片青色的大羽,缓缓飞起,慢慢举起他的刀,终于出此役的第一刀。 这一刀很奇怪,好象是一刀,也可以说是上万刀。 因为它们太快了。 所以觉得有点慢。 比起三分湖的那一刀,这一刀显得更平淡,也更从容。既无怒气,亦无悲情。甚至磅礴的杀意,也溶融于如霜似练的月华中,与天地一体。不刻意,不张狂。平和如一名打算写字的文士,铺开他的一张纸。 刀意落下去之后,龙宝看到眼前的世界突然坍塌了一整圈,那些杀气迫人的飞剑都蓦然消失了一瞬;密密麻麻的被斩断的修士头颅浮起又跌落,成千上万失衡的身躯和喷溅的鲜血被刀的罡风带起,纸片般狂舞... “啊...!”昆仑奴出震怖的大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好刀!”曹恒立惊叹。 杀人刈草不闻声!崔如铁在心中大赞一声。 “大爸爸厉害呀!”雪沾衣欢喜地振翅大叫。她回复了她的本体:一只蓝羽红斑的独腿鸟。 胡旺财和苏凝心张口结舌。 失去操控的飞剑出各种嘤嘤嗡嗡的震颤声,在罡风气旋中茫然漂浮,时隐时现,像是大海潮汐中色彩缤纷的鱼。龙宝挥动驭紫鞭,“打捞”得不亦乐乎。他的驭紫鞭生出许多灵动的触须,将那些散乱游离的飞剑捕获,鞭身再将它们捆柴火似地捆成一大束...非常好用。 龙临收刀。他没有忙着帮龙宝他们收拾战利品,而是凝神而立,感受着天地气机。充盈着血腥味和杀戮意的世界仿佛带着不真实的微微颤栗,或者是漫天星子正惊疑地窃窃私语...肃穆如古墓的夜空正酝酿着什么,等待着什么,让他深感不安。 两条笔直的墨线一前一后划过金黄的大满月,拖着漫长的虚影,似乎将月盘割裂成了三块。 划过月亮的两条墨线在接触的那一霎,前面的墨线头部骤然爆出一团亮得不可思议的云朵,就像一根被点燃的巨大火柴。 “火柴”剧烈燃烧,散着可怖至极的气息,那一方天幕从诡异微亮的透明到死意无边的深黯,似乎被烧坍了一片虚空。 下起了一场好大好大、很久很久的流星雨。 诸人默默举头观看,心生感触。 凡间的人们纷纷披衣而起,推窗仰望着难得一见的壮丽奇观。 大量皇朝的史官提笔记下:大量朝顺宁三年夏四月辛亥夜,夜中星陨如骤雨,并西行,至晓乃止。” 念恒一陨落了。龙临想。 他心里的警兆并未消失,所以他攥紧了摇光刀。 好像为了应答他的警兆,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峰豁然开裂。一道令天上的满月为之失色的金黄色的亮光直冲龙临而来。 “大老爷小...”胡旺财的惊呼还未了,就被犀利、傲横又雄浑至极的罡气压迫得昏了过去,和他一起摔倒的还有苏凝心和昆仑奴,曹恒立和崔如铁瞬间外衫破碎,脸上和手掌皮肤裂开无数血口,身上的护甲也出喀喀喀的暴鸣...阵法随之崩溃,漫天飞起纯白、深蓝、浅灰、金黄、透明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