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锅响巷
“为什么?”齐坤还是第一次听他爹这样说——他一直还以为他爹特别看好许问他们呢。 “我的确很看好他们,就算此刻,也觉得许问此子绝对前途无量。”齐正则仿佛看出了儿子的想法,郑重地对他说。 “那为什么……”齐坤不明白了。 “单凭个人实力许问的确是很强,按照先前的考制直接去参考府试的话,的确很有可能一举夺魁。甚至接下来参加院试,是否魁首难以判断,但通过考试应当不是问题。”齐正则徐徐道来,对儿子说出自己的判断。 “但孙博然此举,考的不止是学徒个人,更是整座工坊。许问一人之力,如何跟整个工坊抗衡?”齐正则挥手划了个圈,把在场的所有师傅全部划了进去,而他所说的,其实还包括了以外的更多更多。 齐坤没有说话,看向桌上刚刚做出来的东西。 他爹说得应当没错,就说这个,虽然主要动手的工作还是由他来完成的,但单靠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此次寿礼的水平真会被视为徒工试的标准的话,许问能力再强,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力量…… “这几天我虽然没过去,但参合院要了什么东西我还是知道的。”齐正则没再说下去,而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摇了摇头。 齐坤也没有说话,半晌后,长长叹了口气。 在名为参合院的幽静小院里,许问和吕城对齐正则的评价一无所知。 “我们真送这个?”看着桌上一整排的迷你家具,吕城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地问道。 “怎么,觉得拿不出手?”许问把这十件家具一件件拿起来,用目光细细测量,随口反问。 “老实说是有点……”吕城真的有点心虚,“要是人家都送成品大件怎么办?我们就拿这些小玩意儿,感觉有点儿戏……” “就是小才好。”许问笑了,他把最后一件放回去,又把做好的盒子拿过来,把这些“小玩意儿”一件件装进去,说,“而且,这些虽然小,也是我们惮精竭虑做出来的,足够体现我们的技艺水平。” “这倒是没错。”吕城盯着许问的动作看了半天,挠头说,“就是觉得作为寿礼……” “考生,就要守考生的本份。”许问对着吕城眨了眨眼睛。 吕城一脸茫然,正好的时候齐正则他们到了,来迎接许问他们一起去送礼。 许问很大方地把手里的盒子打开给齐正则看,齐正则对这些小家具的精致与巧妙露出明显的惊讶表情,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走吧。”他招呼道,带着许问和吕城走了出去。 近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姚师傅有点苦夏,身体不算太好。今天他不跟着一起过去,拜托了齐正则帮忙照应。 一行人乘车上路,许问一开始在跟吕城和齐坤说话,但没过多久就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住了。 “这是……”他忍不住出声。 “没走错吧?”齐坤也注意到了,直接探头出去问车夫。 “城南锅响巷,就是这条路,没错!”车夫扬着马鞭,非常肯定地说。 车里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点奇怪。 “少爷们是觉得这里太旧是吧?”车夫看出他们的想法,笑呵呵地说。 几个人看着外面的黄土路和漫天扬起的灰土,不约而同地点头。 “老桐和人都知道,东富西贵,南穷北乱,城南可不就是最穷的地儿吗?”车夫说。 城南最穷? 堂堂皇家工匠、百工试主考官孙博然的师父,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你们要去的那个锅响巷在城南还挺有名的,名字有个来历。”车夫笑着给他们讲了个故事。 最早锅响巷不叫这个名字,而是跟很多这样的破落巷子一样无名无姓。 巷子里住了一对邻居,左边是对小夫妻,勤劳肯干,过得颇为美满;右边是个游手好闲的赖货,每天一听见锅响,就去隔壁家讨饭吃,小夫妻面皮薄,不好意思拒绝,结果蹭着蹭着就蹭成了习惯。 但住在城南的肯定不是有钱人,小夫妻自己日子过得好,不代表能再养一个。 更何况这破落户儿脸皮厚得要命,白吃白喝还经常讨要东西,小夫妻心里的火气越攒越旺。 小夫妻成亲很久一直没有孩子,有经验的老婆子说是因为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于是两人偷偷买了只鸡,背着破落户偷偷炖着吃。 两人小心翼翼,结果还是一个不小心,锅铲碰着了锅沿。 破落户循声而来,见到老母鸡喜笑颜开,还没煮熟就要用手去捞。后生仔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操起菜刀就剁死了破落户,鲜血溅满了整个厨房。 车上几个人虽然听到前面就隐约猜到了这个发展,但实际听到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 最吃惊的是齐坤:“杀了?就为一只鸡?” 吕城家境也挺殷实的,也张大了嘴问:“就这样杀了?” 许问则问道:“后来呢?” “后来?杀人偿命,破落户远房里还有点关系,后生仔被砍了头。可怜那小媳妇,年轻纪纪就当了寡妇,后来怎么样也不知道了。”路上有个坑,车夫驾着马小心绕过,取笑道,“小少爷们觉得为只鸡杀人很奇怪?不过对住城南的人来说,一只鸡可不是小事!” 他哈哈两声,就此止住话头。车里一片安静,许问深思不语,齐坤渐渐回过神来,望着远方,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孙大人的师父,住在这种地方?” 城南房屋低矮,道路泥泞,就不是适合走车的地儿。 但靠近这里,车辆反而渐渐变多了,全是往锅响巷去的。 齐正则跟年轻人坐的不是一辆车,他那边不断传来话声,显然遇到了不少熟人。 不适合走车的地方来了这么多车,不堵是不可能的。 许问他们的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前后全部堵死,完全走不动了。 “只能步行过去了。”齐正则从前面那辆车上下来,过来对他们说。 许问他们当然没有意见,一行人抱着盒子、抬着箱子往锅响巷里走,才到巷口就又堵住了。 车多人也多,不能走车,不代表能走人。 几个人正在犹豫现在怎么办,许问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恰好跟那人对上视线。 不是冤家不聚头,岑小衣,他们又在这里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