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浮夸红衣
“听说荆轲回来了！” 行宫中，有人奔走相告。 无数或三三两两聚在各处凉亭之人站起眺望，或独身在安静处抚琴之人抚下琴弦抬头。 “那些就是太子丹养的三千门客。”苏烈对着隐在斗笠下的人说道，顿了顿，又道：“总之就是一群吃饱撑着没事干的人。” “养这些人何用？”斗笠之下的人声音似乎是经过伪装，假装路过附近的人竟然没能听出是男是女。 “虽然都是吃饱了混日子，但也不是一无用处。”苏烈想了想，说道：“太子丹用人，多多益善，我记得他养过一个很会种花的花匠，当时我问他，会养花有何用，他说，龙阳君喜花，后来，那花匠果真就成了龙阳君行宫中的一名花匠，有一天，龙阳君的脑袋差点被花锄削成两半。” 斗笠之下的人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丹行宫的结构很繁杂，而这三千门客就是其中的三千零件，分开时乍一看毫无用处，但组成后，就是一个完整到完美的链条，能锁人，也能锁死人，是吗。” “还是你比喻的恰当，就是这个意思！”苏烈见到前方匆匆走来一行人，低声道：“那人就是太子丹。”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一名衣着白衣头戴金丹紫冠面如碧玉的男子还未走近，已经大声的吟唱，并张开了怀抱。 苏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主动迎上去，与太子丹重重的拥抱在一起。 “哈哈！壮士归来！”太子丹热泪盈眶。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太子丹珍惜门客的真心，一些性格温和之人竟瞬间泪光闪闪。 “不负众望！”从太子丹拥抱中出来的一刹那，苏烈低声道了一声。 太子丹浑身一颤，却也很快的掩饰脸上闪过的震惊，哈哈大笑：“你且去休息！晚一点来我书房！” “好。”苏烈告退一步，看着太子丹离开。 “他知道他自己该怎么做了。”斗笠之下的身体纤细，却像是能洞悉万物，“给你休息的时间，也给他自己安排的时间。” “我……”苏烈张口还未说话，附近传来缓却重的鼓掌声。 那鼓掌声极有音律，每一掌都带着节奏。 一名红衣男子以一种浮夸的姿态边击掌边起舞靠近，附近的人都以鄙夷的神色无声讥笑，有人拍打额头，悲哀道：“主上养一个男女不分之人有何用？就因为他是击筑大师？” “也许主上是想将他送给龙阳君，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送出去。”有人捂嘴尽情的嗤笑。 隐在斗笠之下的人把附近所有人的行径收进眼底，对那穿着浮夸红衣的男子生出恻隐之心，却也被那夸张的击掌舞姿吓到，退后几步，来到苏烈身后。 “他……” 苏烈能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困惑，冲着那红衣男子笑笑，说道：“我好友，高渐离，当世击筑大师。” “他就是高渐离！”身后之人低声惊呼一声。 “跟你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吧？”苏烈呵呵笑着，低声说道：“嬴政喜击筑，他，就是下一个刺杀嬴政之人，那些门客……只知道高渐离喜穿大红衣，行为浮夸，可谁又知道，如我失败身死，他就是下一个再进秦王宫之人。” “君，易水湖畔一别，竟没成绝别。”高渐离总算是停下了让所有人起鸡皮疙瘩的舞姿，对着苏烈弯下腰躯长拜，“壮士归来，且带一女子，想必很快君就要再次与我别离。” 隐在斗笠之下的人浑身一颤，这穿着夸张大红衣的高渐离竟然一眼就看破自己是一名女子。 “大事已成，以后我就可以游历各国，过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当着高渐离的面，苏烈也不想隐瞒。 高渐离听完楞了一愣，随后牵上苏烈的手，来到一处无人凉亭，再拜，“君大可洒脱离去，我必灰溜从这里离开。” 苏烈知道高渐离说的都是可预料的事实。 如果太子丹不想干掉自己，那自己拿了巨额悬赏离开，而嬴政已除，那么高渐离的击筑就再无用，必将被赶出行宫去。 太子丹虽然看似什么人都养，但也只养有资格成为棋子的人。 “我……”苏烈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渐离长拜起身，眼睛清澈见底，看着苏烈，郑重说道：“我想你应该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有吗？”苏烈狐疑的看着高渐离那比女人还要柔和的脸。 “嬴政既死，你对整个燕国来说就是最大的祸患，我被驱出行宫可以不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浮夸之人的疯言疯语。”高渐离的眼神越来越干净，“但你必须死。” “可你既然敢回来，说明已经有了计划。”高渐离突然从刚才压抑的气氛中展颜笑道：“不妨说我听，我助你。” “你没什么能帮我的。”苏烈摇摇头，笑道：“领了悬赏我就带她走，从此世上再无荆轲。” “好。”高渐离转身就走，毫不犹豫，等走出凉亭，又回头，那展颜笑的脸竟比当世大半女人还要美，“我去门口击筑舞剑，你若离去，我就离去，你若有难，我便踏破三千门客送你去往生之路。” “风萧萧兮易水寒！”高渐离大步离去。 “为何！”苏烈冲着那道背影喊道。 “为自己！”高渐离张狂大笑：“烦了！为了多杀一些讥笑我数年的废物！” “他真是当世奇男子。”斗笠之下的女人汗颜道：“所有人却嘲笑他是浮夸之人。” “三千门客中，剑道，他排第一。” “智谋，他排第一。” 苏烈有些尴尬的说道：“……当然，浮夸也排第一。” “他曾经无数次上了刺杀嬴政第一人之选，却又被太子丹一遍又一遍的划去，我曾经看见太子丹在一处酒楼上写下一行字。” “剑道至尊，浮夸隐世。” 斗笠之下的女人久久没能说话，半响轻叹一声：“如此可怕的人，太子丹是从哪里找来的？如果他被大秦所用，天下所有主君恐怕都将寝食难安。” 说完，女人突然一愣，“这次回来，你是不是也把他与你的情意算计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