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腐朽的骄傲
庄毅原本就觉得，半精灵族被困在这个小岛上，没有什么商业贸易，近乎于完全封闭的状态，应该很难和‘繁华’这个词产生什么关系。 可他真的没想到，半精灵们已经贫瘠到了这种地步。 部族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颗颗大树上吊着许多树屋，在林间也点缀着一些高脚木屋。 入目虽然都是鸟语花香的美景，也确实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样子，但庄毅看到更多的，是那些在木屋中探出来的，带着几分绝望的目光。 这里的人，如果不是有很坚定的信念，年复一日的重复着枯燥单调的生活，应该没几个不绝望的吧。 庄毅被拥簇着到了一处稍大的木屋前，沿途的石板路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撒了清水和花瓣。在木屋中，已经有几位美丽的半精灵少女演奏起弦乐，只是那些乐器已经有些破旧了，声音略微有些失真。 “神使大人，请您上座。” “嗯，各位也坐吧，”庄毅倒也没推辞，看着那些摆放整齐的矮桌，坐在了主位上。 十多位半精灵长老依次入座，莉作为首领的女儿，也是下任首领唯一的候选人，也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屋门大开着，外面一双双眼睛看了进来，都好奇的打量着庄毅。 可能对这里的半精灵而言，这像是一潭死水中扔下的一块巨石，兴许会对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人生，产生巨大的波澜。 一群美丽纤瘦的半精灵妹子端着藤蔓编制的果篮走了进来，像是上供一样，摆满了庄毅面前的矮桌；但庄毅却略微皱了下眉。 对比下自己面前桌子上的这些水果，再看看两边矮桌上摆着的那些瓜果…… 简直就是富有和贫穷的直接对比。 庄毅本想说把他面前的这些果子，给外面那些眼巴巴看着的少年和孩童们分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两位半精灵少女端着酒樽走了进来，恭敬的将酒樽放在庄毅面前，又低头退走。 那位最老的老奶奶笑着介绍：“神使大人，请您品尝我们半精灵部族特酿的果酒，这应该在主大陆已经绝迹了。” “是吗？那我真的要尝尝了，”庄毅笑了声，端起酒樽抿了一口。 酸，苦，味道并不怎么甜美。 但酒樽上的宝石依然耀眼，一如这些半精灵仍旧持有的骄傲与自负。 庄毅原本想着，想带一个小部族脱贫致富有什么难的？交给他们农耕技术，让他们解决温饱就是了，可和这些半精灵接触的越多，庄毅就越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可笑。 这些半精灵，怎么可能去将树木焚毁，开垦耕地？ 周遭便是大海，海中的鱼和海鲜有多少？但部族却在深林中央，庄毅没有看到哪怕一张渔网。 因为半精灵的传统，便是以森林中的瓜果为食，这是精灵血统的坚持和纯粹。 眼前不由浮现出莉母亲那种无力却又倔强的眼神，庄毅放下酒樽，笑着问了句：“岛上还有其他人类，我就先直言不讳的说了，请问，有什么是迫切需要为大家做的吗？” “我们已经在这里生存了久远的岁月，”大长老笑着回了句，“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迫切需要大人帮我们的。” “食物……” 莉小声说了句，却被几位长老同时瞪了眼；莉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果篮，却只是抿了抿嘴。 庄毅仿佛没听到那句，笑着点点头，“如此就好，我也放心了。其实坦白来说，我很想帮你们做些事，以偿还那位长者救了我性命的恩德。我这个人，还是懂什么叫知恩图报的。” “能被伟大的神选中，您必然是有高尚的品性，”一位长老温和的笑着，“神使大人，恳请您能多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半精灵需要您的指引。” “恳请您再多说几次，您和伟大的精灵神相处的那些细节吧。” 庄毅笑着点点头，将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又耐着性子讲述了一遍。 头顶的小树苗轻轻晃动着，庄毅右手臂缓缓散发着满溢而出的力量；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从木屋中扩散向周围，让聚在这里的半精灵们都陷入了某种陶醉的状态。 “能否将首领也带过来？”庄毅不经意间提了句，“首领之前对我有些敌意，其实我都可以理解，如果我在这里拥有一项特权，那我就请各位不要为难首领桑吧。” “神使大人您真的……” 几位长老感动到不能自已，一个个不断颂扬着庄毅的大度与高尚。 桑很快就被带来了这里，莉连忙站起来，将座位让给了母亲，但桑只是冷哼一声，就站在庄毅面前。 看到庄毅面前摆着的那些水果时，她目光中的怒火根本无法遮掩。 庄毅心底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木板上，笑着说了句：“有两件事，不知道长老们能否答应我？” “神使大人任何命令，我们都会无条件执行。” “那好，算算时间，我那位人类同伴估计快醒了，还请交代下去，绑好了他，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和他交谈。”庄毅笑着说了句，几位长老连忙答应了下来，然后外面就有几名背着短弓的半精灵冲向了远处一个小树屋。 “还有，”庄毅笑容渐渐收敛，“接下来我跟桑首领的交谈，几位长老能否不要干涉。” “大人您……” 庄毅的右手摁在面前的木桌上，这已经摆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木桌，竟然抽出了一支支嫩芽。 “请相信我，我是真的想来帮你们。” 庄毅右手离开了桌面，周围那些长老再次热泪盈眶，不断赞叹这果然是神迹。尤其是那位大长老，亲眼感受到庄毅右手臂的那股力量，已经对着庄毅深深的拜了下去。 首领桑注视着庄毅，看到那些绿色枝丫时，目光也有些动摇。 “首领大人，”庄毅开口问，“桑，莉，你们的姓氏是什么？” 莉连忙回答：“大人，首领一脉没有姓氏。” “倒也有些奇怪，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庄毅笑着道了句，“桑首领觉得，半精灵族为什么会陷入现在的困境？” 桑注视着庄毅，似乎并不想开口。 “桑！”大长老颤声喊了句，“神使大人在让你回话！你难道真的非要把我气死在这吗！” 桑低下头，面色有些疲倦，“当前半精灵族没有困境。” “没有困境？”庄毅轻笑了声，“那为什么我看到的不是这样？还有，长老们请不要干预我们的交流。” “是，神使大人。”大长老对庄毅的态度更恭敬了些，说话都更温柔了几分。 庄毅也没多在意，他之前露一手也是有意镇住场面。 站起来，庄毅看着眼前这位半精灵首领，她的骨架继承着精灵族的纤美，但就算以人类女性的角度去评判，也绝对担得起性感两个字。 “没有困境吗？那为什么我进入部族之后，就发现了三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哦？”桑抬头注视着庄毅，“敢问神使大人，是哪三个问题？” “你们衣服的布料都不是很多，”庄毅随手指了指桑身上的长裙，“身为首领，你这件衣服上竟然还破损。” 桑冷笑着，“这算什么问题？半精灵追求的是自然淳朴，我们的美丽不用这些累赘的装饰。” 庄毅：那你怎么不裸奔？ “这个问题其实很严重，衣服只是一方面，但足可以证明，你们部族在生产布料方面有些困难。从这方面可以延展到，你们整个部族的生产能力低下。还好，这处岛屿没有太多寒冷的天气，这对你们来说并不算太大的问题。对吗？” 桑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精神，或者说半精灵们已经被消磨殆尽的意志，”庄毅叹了口气，“你们族群是不是出现了很多混吃等死的半精灵？半精灵的寿命在两百到四百年之中，而这些混吃等死不愿意外出走动的半精灵，寿命普遍都在两百岁之下？” 桑眉头紧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些！” 一群长老也变了脸色。 庄毅耸耸肩，宅着宅着就傻了的道理，他还真没办法过多的说明。 所以他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第三个问题……首领请如实告诉我，部族里的食物，最多还能坚持多久？” 首领愣了下，那些长老慌忙对她使眼色，但她冷笑了声，依然说了句：“今年果园接连遭遇虫害和长时间的雨水天气，根本坚持不过两个月，我们又要遭受十三年前那样的灾难。” “你们只靠果园提供食物吗？” “不然呢？”桑冷笑了声，目光扫过在坐的这些长老，“我们是半精灵，只能享受森林的馈赠，绝对不能染指血污。” 庄毅点点头，笑着感慨了声：“还真是迂腐啊。” “桑！”一位长老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不要在神使大人面前乱说话！” “诸位，我其实只是个外人，”庄毅也站了起来，不以为意的解释着：“我之前已经说过几次，我是为了报恩，想帮你们解决当前的困境。如果可以的话，带我去那边果园看看吧，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的话，自然会帮你们。” 桑皱了下眉，“你能做什么？” 庄毅走到莉的矮桌前，在她面前的果盘中选了一颗干瘪的梨子，握在右手中。 “你猜。” 右手轻轻晃了下，那颗干瘪的梨子缓缓涨大，竟然涨了两圈，表皮都变得水润光泽。 “哇……” 莉捂着小嘴瞪眼看着这一幕，那双大眼水灵灵的。 “尝尝味道，”庄毅把梨子扔了过去，莉连忙抱住，有些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那清脆的咀嚼声，让外面的孩童双眼闪闪发亮。 “好甜……” 首领桑明显身体轻缠了下，看着站在木屋门口的庄毅，注视着那颗光头，还有光头上不断晃动的小树苗。 莫名的，桑缓缓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 “求求您，救救我们一脉……我们真的，真的……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那些长老本还想说什么，大长老却缓缓摇头，尽皆闭上双眼，缓缓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