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起航
这场雨为庞学林和姚冰夏带来的淡水让两人又勉强支撑了两天。 但没有食物，两人的身体正在一天天虚弱下去。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海上漂了将近五天的时间，那场小雨储存的淡水也已经消耗殆尽，庞学林知道，这回他们真的陷入了绝境。 “没想到自己没死于地震，没死于洪水，反而最后却要被渴死，饿死……” 庞学林呆滞地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小林哥哥，你……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小林哥哥，我们要死了吗？” 姚冰夏眼神有些迷离，喃喃道：“小林哥哥，我感觉……感觉快坚持不住了，我好饿，我想吃鸡腿，想吃龙虾，我想吃好多……好多……好吃的……我困，好困……” 庞学林扭头看向姚冰夏，五天的海上漂流，女孩原本丰润的脸颊，已经瘦得凹陷下去，头发干枯，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因为低血糖症，姚冰夏的意识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 “小夏，困了就睡吧，也许下辈子，我们就可以不用这么艰难了。说不定你长大之后成为了一个大美女，进入全国最好的一所舞蹈学校，登上大舞台呢！” 庞学林道。 姚冰夏嘴角翘了翘，闭上眼睑，一滴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庞学林转过头，准备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忽然，他眼角余光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庞学林连忙往余光方向望去，天边似乎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庞学林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过了一会儿，小黑点逐渐变大，隐约可以分辨出形状，好像是一架直升机。 这架直升机，正在朝两人所在的方向飞驰而来。 庞学林用仅剩的力气爬到救生气囊边缘看。 直升机机已经变得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涡轴发动机的轰鸣声。 庞学林转过身，拼命摇晃姚冰夏的身体。 “小夏，醒醒，小夏不能睡！千万不能睡！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 两天后，江城一号发动机，医院病房内。 庞学林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汪洋大海发呆。 距离获救已经有两天时间，对于这场突然降临的灾难，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由于这三十年来大规模行星发动机建设，承载最多行星发动机的亚欧板块内部的地质结构出现了异常情况，特别是与其他板块的交汇处，经常会发生大规模地震。 甚至某些原本不处于地震带上的地方，也因为板块断裂，引发大规模强震。 这些地震中，最严重的莫过于二十年前造成本子陆沉的东日本大地震，由于亚欧板块上几十年内出现数千座重达五亿吨的行星发动机，最终在亚欧板块与太平洋板块的交界处，引发了一场超级地震。 这场地震震级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九级，烈度更是高达十二级，这场地震还引发了超大规模海啸，死伤数千万。 而这一次，同样是九级强震，震中心居然位于不处于地震带上的江城。 据专家推测，因为江城附近的三座行星发动机，导致江城内部的板块出现断裂，应力大规模释出，从而引发了这场超级地震。 不过这场大地震对行星发动机却没什么影响，行星发动机的核心直接穿越莫霍不连续面，进入地幔，地壳上这些小扰动，对它而言就相当于挠痒痒差不多。 前世《流浪地球》上映的时候，网上曾经有争论，认为行星发动机推力巨大，而地壳薄弱，地球就仿佛一颗鸡蛋，一捏就碎。 但进入这个世界后，庞学林才知道这种说法想当然了，地球内部一直是高温高压环境，地幔的物质密度是地壳的两倍，地壳再怎么薄弱，行星发动机的核心部分与地幔相连，再将推力均匀作用于地壳之上，并不会对地球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像这样的超级地震，是在所难免的。 这场地震最严重的一个后果便是造成江浙沿海拦海大坝大规模损毁，使得原本就高于陆地数十米的海水大规模涌入，引发了一场大海啸，从而导致江城与上海这两座一线城市几乎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幸运的是，不管是上海还是江城，大部分人都在行星发动机上工作，居住在城市内的主要以老人和未成年人为主，这场海啸虽然毁掉了这两座大都市，但人员伤亡远远没有东日本大地震来得多。 但对庞学林而言又是不幸的，因为他不仅失去了爷爷奶奶这两位至亲，获救之后他又收到消息，一个月后他父母有一周的假期，为了准备与家人团聚，他父母专门和同事换了班，与姚冰夏的母亲一起去市区为他和姚冰夏买礼物，然后在这场大海啸中失踪。 庞学林很清楚，这样的灾难中，失踪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世界，他又成孤家寡人了。 “不，或许我还有亲人！” 庞学林目光转向病床上的脸色苍白的姚冰夏，女孩依旧处于昏迷之中，因为长时间饥饿导致低血糖休克，最终陷入昏迷，医生抢救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让她脱离了危险期。 接下来，她还需要长时间修养才能慢慢恢复健康。 …… “小庞，在想什么呢？” 不知何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庞学林转过身，便看到高天意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杜嘉祥，进入了病房。 在这场大地震中，江城数百万人口，只有几百人幸存。 庞学林能够在幸存者名单中遇到两位老熟人，算是意外之喜。 地震当天，高天意和杜嘉祥正在实验室，杜嘉祥被一个坠落的实验台砸断了腿，幸亏高天意搭救，并且利用他发明的救生气囊，逃过了接下来的那场大海啸。 两人运气比较好，救生气囊正好漂到江城一号发动机附近，两人第二天就获救了，杜嘉祥也得到了及时的医治。 “没什么，杜教授，你腿没事吧。” 杜嘉祥道：“没事，伤得不算严重，修养几个月就没事了。” 说罢，杜嘉祥顿了顿，又道：“小庞，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父母的消息，我都听说了，还请节哀。说实话，在这个时代，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现在地球还没起航，我们的星球就已经千疮百孔，起航后还不知有多少磨难等着我们呢！” 杜嘉祥的脸上露出苦涩之意。 庞学林能感受到他的悲痛，这次大地震，他妻子和两个孩子，同样没能从江城逃出来。 庞学林道：“杜教授，放心吧，我没事的！” 杜嘉祥点了点头，说道：“刚刚上级领导找我谈了一下，这次地震加海啸，江大除了我和小高，以及少数在外地出差实习的江大师生，几乎全军覆没，接下来上级准备在江城一号地下城重建江城大学，我担任新江城大学筹备组组长，我希望你能过来帮我。” 庞学林微微一愣，皱眉道：“杜教授，感谢你的信任，可我现在只是一个高中生……” 杜嘉祥道：“小庞，咱们也有过不短时间的合作了，彼此之间也算知根知底，至少在学术领域，我个人认为你出任江大教授一点问题都没有，更何况，接下来等那篇碳纳米管的论文发表，你在这一圈子内的地位会直线上升。现在正处于特殊时期，对于你这样的人才，上级肯定会破格提拔，所以你不用担心身份问题。” 见庞学林还在迟疑，杜嘉祥看着病床上的姚冰夏道：“你和你妹妹现在都只是普通人，进入地下城后，生活上虽然可以保证无忧，但生活条件未必有你想象得那么美好，但如果你能在新组建的江大谋一份职位，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凭借碳纳米管领域的突破，江大可以直接推举你入选江城一号地下城科学委员会，到时候无论是个人待遇还是整体生活水平，都会变得和常人不一样。” 杜嘉祥的最后一段话，彻底打动了庞学林。 确实，自己当初想着利用飞刃材料，不就是想引起重视，从而保护自己的亲人吗？ 虽然这个想法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但小夏还在。 想到这里，庞学林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好，杜教授，我答应你！” 庞学林正色道。 杜嘉祥点头道：“那我就不打搅你了，过几天等你妹妹好了，我来安排你们在地下城的住处，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杜教授慢走！” “好好照顾你妹妹吧！” 杜嘉祥微微一笑，示意小高将他推出病房。 庞学林转过身，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海洋，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病床上突然传出“嘤咛”一声，昏睡了两天的姚冰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庞学林转过头，目光和姚冰夏对视，微笑道：“小夏，你醒了？” “小林哥哥！” 姚冰夏目光如水，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 …… 两天后，庞学林告诉了姚冰夏她母亲失踪的消息，出乎庞学林的意料，小姑娘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脆弱，只是沉默了一天，又和庞学林有说有笑了。 后来，庞学林才知道，从小到大，姚冰夏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是爷爷奶奶在照顾她，因此，她和母亲感情有限，反而是爷爷奶奶的骤然离世，让她更加伤心。 一周后，姚冰夏顺利出院，然后和庞学林一起搭乘电梯，正式入住江城地下城。 江城一号地下城位于深达十公里的地壳内，地下城主体结构分为三层，每层层高50米，占地面积将近四平方公里，最高可容纳四十万人居住。 其中最上层为工业层，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工厂，可以为地下城生活的居民提供各种工业品，同时为行星发动机提供各种零部件保障。 中间层是生活层，里面有文教区、商业区、居民区、公园区，各种生活设施齐备，为了保证生活质量，地下城的墙壁都采用了超高分辨率显示屏，显示屏上出现蓝天白云以及各种地表城市画面，以免人类因为长时间深居地下，出现幽闭恐惧症。 最下层是农业层，里面的农作物采用了全封闭式工厂化生产，可以保证全城居民的碳水化合物以及蔬菜、水果摄入。 至于各种动物蛋白，主要以蚯蚓、蟑螂以及面包虫为主，当然，猪牛羊肉，各种海鲜鱼类并不是没有，只是在地下城内，这些动物的养殖成本极高，因此价格也高。 一般这些东西都被联合政府拿来奖励在各个领域做出卓越贡献的人物。 当然，你如果有足够的信用点，也可以在市场上买到，只不过价格及其昂贵，一个月如果吃上几顿，就足以让普通人破产了。 庞学林自然不用过这样的生活。 有了杜嘉祥的推荐，庞学林顺利进入江城大学重建小组。 而他的待遇也直线上升。 居住方面，他在文教区获得了一处环境优雅，装饰舒适的三居室，相比于普通民居的狭窄逼仄，庞学林的住所简直堪称超级豪宅。 此外，每个月他还可以获得十斤猪、牛、羊肉（三者可随意搭配），两斤鱼肉保障，主食以及各种蔬菜水果更是不限量供应。 就连姚冰夏，也进入了文教区一处最好的中学上学。 随着各地学生的陆续加入，姚冰夏的学习生活渐渐恢复了正常。 …… 一个月后，《自然·纳米》杂志发表了庞学林的那篇采用化学方法制备高纯度碳纳米管的论文，迅速引起全球科学界高度关注。 随后，中科院派出专家团队来到江城一号地下城，对庞学林的这项成果进行了全方位评估验证。 最终，这项成果获得专家团队的高度认可，并且认为，这项技术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 联合政府虽然有些惊讶于庞学林的年纪，但很快做出决定，组建江城大学纳米材料研究中心，庞学林出任该中心主任，并且从全球各地调派顶尖专家学者加入庞学林的团队。 要是在现实社会，以庞学林的资历，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是在流浪地球位面，在这个全人类都在为逃离太阳系努力奋斗的时代，这种奇怪的场面却成了常态，就连那些被派到纳米中心加入庞学林团队的知名专家学者都没有说什么。 这是一个真正达者为先的时代。 不过真要说在材料学领域的水平，庞学林肯定比不上这些学者们。 但谁叫他已经有了论文呢？ 那三十多篇关于高纯度碳纳米管的论文，使得他在这一领域成了真正的权威。 而庞学林深厚的数学功底，也让他在材料学领域更加游刃有余。 很快，团队内的众人便发现，按照庞学林提供的的数学模型与他提供的实验路线，契合度出乎意料的高，整个研究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一年后，庞学林便在联合政府以及全球学者的全力支持下，真正将三体位面汪淼的那个用于制造飞刃材料的黑箱研发了出来，而飞刃材料，也第一次在流浪地球位面展露真颜。 两年后，庞学林团队完成超高纯度石墨烯材料以及石墨烯气凝胶的研发工作，庞学林在这一领域的地位更加根深蒂固。 而且这几年与这些全球顶尖学者共事的时间里，庞学林自身的学习也从未停下，因此，他自己也成长为了一名真正的碳纳米材料专家。 …… 地下城移民工作在庞学林进入地下城的第二年就提前完成了。 同年，月球放逐工程启动。 为了防止地球加速时与月球相撞，人类在月球表面同样建造了上千座行星发动机，将月球推离地月系。 当天晚上，成千上万的人类聚集在地表，观看月球起航。 庞学林和姚冰夏同样来到了地面，只不过庞学林身份特殊，也受到了特别的优待。 他们来到了江城一号行星发动机可攀登的最高处的一处平台上，观看这一举世瞩目的时刻。 因为地球姿态调整的原因，那时江城正处于黑夜，明月悬挂在清冷的夜空中，这是一个难得的月圆之夜。 伴随着工程总指挥的一声令下，银色的月亮突然爆发出了一道耀眼的蓝光，在月亮表面拉出了长长的蓝色尾巴。 星空下的大海也在这片蓝光之下变得咆哮起来，因为月球一动已发的潮汐力，这样的巨浪将会持续好几天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球在星空中的身影会渐渐消去，这一过程会持续半个月，直到月球彻底成为夜空中的群星之一。 这颗与地球相伴了数十亿年的天然卫星，终于到了和地球分道扬镳的日子。 “小林哥哥，你说有一天，我们也会像地球、月球这样分开吗？” 十六岁的姚冰夏，突然抬头问庞学林道。 两年的时间，姚冰夏身上已经开始了奇妙的蜕变，脸上的稚嫩渐渐褪去，胸口也变得鼓囊囊的，正在一点一滴地向庞学林展现着自己的绝世姿容。 “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庞学林弹了一下她的脑壳，将这一话题略过。 他心中暗叹，等自己完成了任务，迟早有一天还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月球飞离地球的一个月后，地球也开始起航了。 无数行星发动机全功率开启，一道道蓝色的等离子光芒刺破夜空，推动着这颗庞大的星球踏上2500年的慢慢远征。 人类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