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二十四章:请辞
星辰阁、义气帮、将星馆、无双城。 这是如今唐罗手中掌握的全部资源力量,而除了尊荣外,这也意味着不小的责任。 虽然在洪水解除后,唐罗就允许赤霞山的难民迁徙到陵江七城,但还有十数万人依旧住在赤霞山上。 其中建城的工匠与西陵名士占了绝大多数,他们对赤霞山无双城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即便鲲岛可以承载,唐罗也没有将他们带走的打算。 只是唐淳的提醒不无道理,作为陵江中段扼住河道的关要,赤霞山的地势在整个陵江都显得极为出众。 若是大战真的波及到陵江区域,或许无双城真得会变成废墟也说不准。 那群打着正义旗号讨伐龙西联盟的家伙,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人都可以牺牲。 只是占座山城这种小事,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这样看的话,唐淳的提醒也不无道理。 唐罗从截江城回到将星馆驻地的时候,杜沙已经召集了馆中所有成员在校场待命。 懵懂无知的年轻人总将战斗当成浪漫,但将星馆这些流浪武者出生的学员自然不会如此天真,每个学员的脸上都很严肃。 眼光环视众人,背负双手的唐罗笑问道:“邪王宫撕毁协议,龙洲刘、沐、农、何四大豪族向联盟宣战,怕不怕?” “不怕!” “好!胆乃武之魂,无惧无畏,方能攻无不克。” “万胜,万胜!”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特别是当将星馆的馆主是唐罗的时候,每个学员都不禁将这个男人当成自己的榜样,又哪里会怯战。 听着响彻云霄的应诺,唐罗扬声赞道:“好,你们的战意本馆主感受到了。但好钢也得用在刀刃上,大战初期多是些先锋军的相互试探,暂时不值得将星馆出手。” 众学员面面相觑兼有憾悔若有似无,好像对不能参战的事尤为遗憾。 如此好战的学员倒是少见,看来将星馆的修行确实让这群人脱胎换骨。 看着头两列全是蜕凡境巅峰的武者,唐罗心中若有所思,但口上却说: “不用觉得遗憾,只要涉及利益,世上就有打不完的仗。可你们得听仔细,若是战局真要到紧要时刻,本馆长就会把你们派到最危险的战场,若是心中害怕,或是觉得不能胜任的,向后一步。” 静静等了半晌,众学员目光炯炯望着唐罗,无有任何退步。 看着众人倔强的模样,唐罗笑了笑,当着众人面,扭头朝崔大有道:“将驻地中的学员设施,使唤仆役连同名册中所有人员召集起来,三日之后,开拔朝昌登船!” “是,属下这就去办。” 已经成为龙西天骄心腹的崔大掌柜恭敬地接过唐罗手中的名册,马不停蹄地离开。 “现在,解散!” 挥挥手让学员们解散继续课业,唐罗打算找杜沙商量一件事,却被第一将星先行叫住。 “馆主请留步,杜某有要事。” “要事?刚好我也有。” 唐罗一愣:“那便去静室谈吧!” 石佛般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点点头,领着唐罗走进将星馆的密室。 无有烛火的房间显得有些昏暗,杜沙却没有点灯的打算,反而转手将大门给关上了。 只有点点光亮透着门窗的缝隙透进屋子,但这并不对强者视线有所影响。 对坐杜沙幽幽开口问道:“外洲的传闻,是真的么?” “造谣一张嘴,传闻那么多,杜沙先生不会如此不智吧,前几日还有人传七城善堂收拢孤儿是为了掏心吃肺呢。” 唐罗打着“哈哈”想把这事儿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不是陵江城中的这些胡言乱语。而是外洲遍穿的那个谣言,万乘宝船就是鬼哭大舰,是也不是?” 面无表情的杜沙难得说了那么多话,可唐罗却希望没有听到。 轻松的气氛荡然不存,气氛因为沉默而变得凝重。 而杜沙也不需要唐罗回应,因为仅从对方的表现,它就能够断定,外洲流传的这则谣言,一定是真的。 “杜某真傻,怎么就想不到,万乘宝船每次行商都能满载而归,金币多得都能洒满两岸,这又哪是行商外洲能带来的利润。” 自嘲的一笑,杜沙摇摇头道:“传说中鬼哭大舰每次在雾中出现,便意味有个氏族将被灭绝,金光会湮灭一切,载满冤魂的大船会心满意足的潜回深海。” “古代妖兽以人族为食,最残暴得也只在饥饿时才会狩猎,可小友能回答杜某,为何唐氏已经坐拥陵江七城,却还要行这暴虐之事?” 杜沙的眼中满是失望,自从功法融合血脉成功之后,他就很少有这样剧烈波动的情绪。 可只要一想到鬼哭大舰出现,就有无辜的世家被彻底湮灭,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同为人族,仅是为了些许利益便要灭人满门,唐氏高层究竟生了什么样的心肠。 “欲壑难填,奇珍异宝没有人会嫌多的。只是抹去万里之外的陌生名字,沙盘上的一座土丘而已,一群咦哇乱叫的陌生人,又哪里需要做什么心里建设。” 唐罗平静道:“杜沙先生既然知道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若是十年前,杜某会加入讨伐唐氏的联军中,不死不休!” 杜沙眼神恢复平静,说出的话却寒意森森。 这位被称作豪侠的男人突然觉得很讽刺,曾经他以为西陵唐、弥两族只是行事霸道些,却与那些养寇自重、将人命视作草芥的望族不同。 可今天他却突然发现,唐弥两氏的所作所为,要比他以为最恶劣的望族,还要恶劣千万倍。 而这样犹如魔鬼的世家,却在陵江被称作万家生佛,仁义无双,难道不可笑么。 “杜沙先生急公好义,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 唐罗的手指轻点在座椅的扶手上,口中淡淡道:“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唐氏该死,但这到底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让它消失。希望先生能够理解。” “况且,偌大的唐氏也并非人人都双手沾满鲜血,虽然说这话好像是在狡辩,但世上哪有非黑即白的家族。无论大小,无非就是伤害一些人,然后守护一些人。” “唐氏只是为了自己。” 杜沙粗暴地打断了唐罗的话,寒声道:“毫无情感的掠夺杀戮,举起屠刀斩向远比自己弱小的氏族,这样的暴行,不论事后做出多少善事,都难被粉饰。” 唐罗沉默,其实就跟杜沙说得那样,他曾无数次想给唐氏找借口,但万乘宝船变成鬼哭大舰这一事,他实在没有办法找到角度自洽。 因为这不是竞争,更不是仇怨,只是基于贪婪的屠杀,目标还是比唐氏弱小无数倍的氏族。 杜沙直至本质的话让唐罗根本无法回应,只能沉默以对。 而可以肯定的事,得知万乘宝船就是鬼哭大舰的杜沙,绝不会再为唐氏出一分力。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昏暗的空间遮住了杜沙的愤怒,也掩饰的唐罗的尴尬。 沉默许久的龙西天骄抬起头问道:“先生适才说,若是十年前会加入讨伐龙西联盟的大军,那么现在呢?” “恕杜某无法在担任将星馆的第一将星,即日起便离开阿兰山。” 杜沙心中早有腹案:“还请天骄另请高明吧。” “还请先生慎重考虑下,这将星馆不光是我的,亦是先生的心血。十年的光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叹了口气,唐罗开口劝道:“我知道先生如今对唐氏恶感满满,但也请不要迁怒到将星馆,虽然我们挂靠在兰山城武堂共享任务,但将星馆是相对唐氏完全独立的战斗部门,所受供养更是全由义气商行提供,而您也应该知道,义气商行做得全都是农具生意,资金来历干净清楚,绝对没有沾染血腥!” 龙西天骄说得正气凛然,但心意已决的杜沙只是淡淡反驳道:“五年前义气商行就已经无法承担将星馆的巨大开支,崔大有凭借天骄给的铭牌在兰山城账房任意支取用钱,包括并不限于打熬身体的药汤药浴、日常食用的瘦肉零食、修行秘术的各项资源!如此种种,又哪能说和唐氏没有关系呢?” “额...”唐罗一愣,然后摆摆手道:“这些都是用我的族供还回来的,并不能算是唐氏支援的。” “在杜某看来,并无区别。” “区别大了!” 唐罗正色道:“唐氏的问题,龙西联盟的问题,都需要一项项去解决,而要解决这些事,光凭意气用事是行不通的,得从内部着手。” “当然,或许在先生看来,似唐氏这样的邪恶世家,自然是死得越快越好,死得越彻底越好。” “可事实上,即便唐氏没了,这情况也并不会好转,因为会有新的氏族出现,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见得会比唐氏良善。” “即便真的要破而后立,以龙西联盟如今的实力,也只会将龙州西部弄个山河破碎,而所谓的讨伐者也决计讨不了好!” 杜沙沉默,十几年的豪侠生涯,让他见识过太多除恶者受到拥戴,最终变成新恶徒的轮回。 所以他知道唐罗说得很有可能是真的,但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未来的恶龙不曾见,眼前就有极恶的一头,他并不想同流合污。 “不是同流合污,而是引导改变!” 直接戳破杜沙的心中所想,唐罗淡淡道:“曾经我试过让唐氏废除万乘宝船的鬼哭大舰计划,可是我失败了!先生可知道我为何会失败?” 杜沙摇摇头。 “因为我的提议毫无利益可言,虽然万乘宝船的掠夺唐氏已经看不上眼,但对龙西联盟的核心部族来说,却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唐罗淡淡道:“所以他们折中了一下,抛出于己身无用的东西,换来了忠心耿耿的十六族联盟核心!唐氏不再随船,但鬼哭大舰还在且愈演愈烈,就是因为这个。” 杜沙的眼中杀气腾腾:“鬼哭大舰,龙西联盟的十六族也有参与!?” “人是永远不知道满足的,但他们全都走进了误区。” 唐罗淡淡道:“屠戮弱小并不会让自己变得强盛,除了最初积累的那一百年外,唐氏早就可以放弃宝船,但他们找不到另一条更好的路,所以只能死死抱住这唯一的变强方式。” “不光唐氏,天下绝大多数氏族都是这样,将一切都当做战斗,合作看做竞争,只要这样的理念还存在,就绝对不会停止杀戮!” 挺直的背脊坍塌,杜沙突然意识到,或许所谓干净的“家族”,根本不存在。 “所以,将星馆就是另一种尝试!平民不是毫无价值的蝼蚁,崛起世家的基石就潜藏在这些普通的民众之中。” “将星馆,才是有可能改变未来西贺格局的惊世之作!” 唐罗朝杜沙认真道:“这里的每一个学员先生都清楚的知道来历,而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潜力,虽然此时名声不显、明珠蒙尘。但未来有一天,他们都将变得很不一样。” “到了那一天,世家包括唐氏都会看见普通百姓的力量,他们会明白最伟大的就蕴藏在平凡中。到了那一天,世家才有可能发自心底的善待百姓,给予他们一点点尊重。” 杜沙一直以为,将星馆就是唐罗从无数难民中搜罗一些天资不凡的,然后再成立一个听从于自己的打手组织。 但今日他却惊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将星馆。 难道这支全是由难民、流浪武者中诞生的组织,未来真的可能改变氏族对百姓的态度么? “一定会的!” 唐罗认真道:“甚至都不需要刻意的引导,只需要让将星馆的成员自然得发光,等到他们变强之后,自然会有“聪慧”的世家去打探前尘往事,想要挖角。那个时候,他们就会知道,其实资质跟血脉,毫无关联,最平凡的人家,也能诞出最伟大的天才,再高贵的血脉,也多是资质平平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