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二四 时局
古巴岛上在去年就流传着国王要把土地收回去的谣言，很多本地乡绅农场主去安东尼奥那里求证，安东尼奥非常肯定的表示绝无此事。 后来人们就觉得，或许这就是一个小阴谋，安东尼奥装腔作势，想要用这种手段吓唬吓唬本地的乡绅，敲诈些钱财，毕竟很多本土来的大贵族这么干过。人们又觉得，或许这是国王或者国内某些大贵族的阴谋，也是敲打敲打殖民地的乡绅，借机让乡绅们出点血。 在那个过程中，卡尔洛是特殊的一个，他在偶然间得到一个消息，是安东尼奥身边最信赖的人散播了这个谣言，而且安东尼奥也没有借机敲诈古巴的乡绅。 因此卡尔洛认定，谣言是谣言，但阴谋肯定也是阴谋，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阴谋。 罗得里格斯急迫说道：“那不是谣言，或者说，曾经是谣言，现在这个谣言要在殖民地引发大乱子了。卡尔洛，你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卡尔洛问道。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们的秘鲁总督被绑架了。”罗德里格斯说道。 卡尔洛知道，罗德的岳父是秘鲁总督的侄子，岳母则是秘鲁总督的女儿，这种组合在西班牙贵族之中，尤其是前往殖民地任职的贵族中很常见，西班牙的传统中，这样的组合才是值得信赖的。 如此关系，罗德知道秘鲁总督被绑架倒是合情合理的。 “就因为那个谣言？” 去年一整年，国王要收回土地的谣言在整个美洲殖民地盛行。秘鲁总督区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与那个有关，但也不是主要的，主要是秘鲁总督库拉索大人要逮捕安东尼奥，国王和国内的贵族们怀疑，安东尼奥已经是中国人的间谍了。”罗德说。 卡尔洛倒是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因为这个说法已经存在了几十年，只不过十年之前，人们说安东尼奥的父亲是中国间谍，现在又变成了安东尼奥。但秘鲁总督逮捕安东尼奥这种事，卡尔洛确实没有想到，原因很简单，安东尼奥虽然在国内的政治斗争中失败，但仍然是很有威望的大贵族，而西班牙殖民地与中国的贸易年年高涨，逮捕和问罪安东尼奥是损害国家利益的。 在西印度群岛、新西班牙总督区等地，国王要收回土地的谣言仅仅是一个谣言，但是在秘鲁总督区，这个谣言的威力会被无限制的放大。 原因就在于，秘鲁总督区因为十一年前的那场美洲战争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年裕王李君威一手促成了美洲战争，从美洲行省派遣海军，从拉普拉塔地区派遣陆军，夹击了秘鲁总督区，最终的结果可不仅仅是夺走巴拿马地区和西班牙殖民地的温带部分，还摧毁了秘鲁总督区的秩序。 因为从一开始，帝国就确定了战略目的，抢占的全都是战略要地和富庶区域，对于炎热的地方，可没有占领和统治的兴趣，既然不想占领，也就不在乎破坏当地的秩序，因此在秘鲁以北和巴拿马以南的区域，帝国的军事行动更多的是夺取西班牙殖民者的财富。 直接围剿清算西班牙殖民者只是基础，在这个过程中，帝国解放了印第安人和混血儿，组织他们加入了帝国的大军，横扫了秘鲁总督区。而这批人也是帝国最后的财富来源，在离开秘鲁总督区的时候，帝国远征军把殖民者的土地房产矿业等带不走的东西，以很低的价格出售给了这些人。 后来帝国与西班牙达成和平，确定了势力范围和边界，当西班牙殖民者重新回到秘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 曾经那些属于西班牙征服者的大庄园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归属，这些人占领着曾经主人的土地和房产，手里还有各类枪炮弹药，组成了民兵队伍和地方自治的政府和议会，在利马，最激进的一批人甚至建立了一个国家。 国王的旨意和教会的说和完全没有意义，谁也不能让这批人把吃下去的利益吐出来。 于是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西班牙都要与这些叛乱者进行战争，这可不是两百年前，几百个人就能征服的印第安部落了。西班牙王国用了三年的时间证明，他们根本无力把殖民地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也就只能选择妥协。 最终，西班牙政府承认了，克里奥尔人这种出生在殖民地的白人和梅斯蒂索这类白人与土著混血的利益，把他们已经获得的利益补上国王的授权，然后联合这群人对付印第安部落和少量黑奴的抵抗。 当时的帝国也寻求美洲的稳定，因为只有稳定才能带来商业的扩张。于是帝国军方停止了对抵抗者的支持和援助。 只用了两年时间，秘鲁总督区的剩余部分重归了西班牙人的统治，只有少量印第安部落逃亡高山和雨林，进行着抵抗斗争。 但是，殖民地乡绅的利益得到了极大的承认，在利马，他们建立了一个议会，这个议会只要三分之二的人投票反对，那么总督的政策就不能施行，而本土派来的大贵族最多担任都督和重要城市的市长职位，大片地域的官员任免由殖民地人接替去了。 秘鲁总督区还进行了税收、贸易等改革，使得其可以自由的与中国进行贸易，不受本土的控制。 西班牙得到的仅仅是一部分统治权和每年都有增长的税收。 用西印地院某位官员的话来说，国王失去了尊严，得到的却是金币。 在这几年，新西班牙总督区和西印度群岛地区也有效仿秘鲁总督区的趋势，只不过被西班牙本土严厉的镇压了下去，但殖民地乡绅在地方上扩张政治和经济利益已经是西班牙管制不了的事实。 原本秘鲁总督区就对西班牙充斥着不信任，双方对立情绪严重，现在忽然出现了国王要收回土地的谣言，这股子风潮就再也压制不住了。而抵达了利马的安东尼奥高呼保护秘鲁总督区利益的口号，立刻就得到了秘鲁总督区议会的支持。 那些乡绅坚定的站在了安东尼奥身边，与秘鲁总督针锋相对，当秘鲁总督要暗杀安东尼奥的时候，议会毫不犹豫的废黜了总督，收缴了本土驻军的武器，把军队和总督软禁起来，要求本土派船来接替，并且直接表示，安东尼奥担任秘鲁总督。 当然，现在这个消息还处于保密之中，但安东尼奥早就已经暂行总督职权了。 秘鲁发生的变乱和最近国内的形势结合在一起，卡尔洛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这与王位继承有关。”卡尔洛终于追上了罗德里格斯的跳跃思维。 罗德说：“是的，只要国王陛下回到上帝的怀抱，那么必然会引发战争，中国人肯定会参与，十二年前的梦魇重现。尤其是巴伐利亚的那位亲王阁下已经死了的情况下。” 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本质上是奥地利与法国争夺欧洲霸权。如果巴伐利亚的费迪南亲王成为继承人，那么西班牙就与法国、奥地利两个强权都不存在合并的可能。 可是现在，费迪南死了，候选人只剩下了法国国王的孙子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儿子这两个选项，无论谁成功，都会诞生一个欧洲强权，这是中国绝对不能接受的。 那么，中国一定会介入其中。 可以这么说，现在卡洛斯二世国王还没有死，所以到底法国成为中国的敌人还是奥地利成为中国的敌人，尚未可知，可问题是西班牙肯定会再次成为中国的敌人。 本土暂且不说，毕竟无论谁成为继承人，西班牙本土都会得到一个坚强的盟友。可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呢？那是铁定要挨揍的。 这个剧本简直和上一次的大同盟战争一模一样。 西班牙本土陷入战争，中国趁虚而入进攻殖民地，殖民地会怎么样呢？类似罗德里格斯这类来自西班牙本土的大贵族肯定会首当其冲，无论是本地的奴隶还是中国的远征军都会放过他们。 更可怕的是当年秘鲁总督区回到西班牙之后，在美洲殖民地被大为传颂的口号——殖民地属于殖民地百姓。 一旦战略局势发生变化，或许新西班牙总督区会效仿秘鲁，那些克里奥尔人组成的种植园主和庄园主以及梅斯蒂索人组成的市民群体、小商人、工匠和军人，就会主动发起对王国的战争，让所有的美洲殖民地变成秘鲁模式。 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对于罗德里格斯代表的西班牙本土贵族都不会友好，因此他必须清理自己的资产，尽快返回西班牙。因为只要秘鲁的消息传开，会有很多的大贵族会这么做，到时候，种植园和房产都不会值钱了。 “亲爱的卡尔洛，你是我的朋友，在这种关头，我不会瞒着你。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尽快把种植园处理掉吧，那个秘密保守不了多久，很快你的种植园会一文不值。”罗德里格斯最后给出了忠告，慌慌张张的返回了自己的家。 卡尔洛却没有任何焦躁的模样，虽然他不是出生在殖民地，可他也不是真的贵族后裔，本质上，他是属于克里奥尔人这一层级的，他的家族计划也是把一家接到哈瓦那生活，而不是返回西班牙本土。 但是卡尔洛知道，自己的心有所属根本不重要，一旦发生罗德里格斯担心的那种事，自己肯定会因为来自本土而被打击。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靠山，这个靠山就是中国。 “安东尼奥阁下成为了秘鲁的总督，那么我为什么不能主宰古巴呢？”卡尔洛没有一丝退意，相反，他要积极进取。 卡尔洛连夜写了一封信，安排自己最信赖的人返回直布罗陀，他想问问自己的父亲，不是说中国人会主动接触自己吗，怎么到现在还不露面呢？催促父亲皮埃诺再次联络一下中国人。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上一次带来生意的中国商人就是来建立渠道的，没有直接挑明是因为要观察卡尔洛的态度和所拥有的能量。 晚上，在卡尔洛的家，荷兰商人菲尔姆已经喝的晕乎乎，嘴里还不停的感谢卡尔洛：“卡尔洛大人，您真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您知道吗，这次如果不是您买下我的货，我就要破产了。” “那你准备接下来去哪里呢？”卡尔洛问道。 菲尔姆说：“我要在这里等我的另一艘船从查尔斯顿来，那上面有您定的货。” “我依旧会按照约定买下，那其他人的呢？” 菲尔姆晃了晃脑袋：“我正在改造我的飞马号，如果那些人继续毁约的话，我只能带着黑奴去巴西碰碰运气。” “那很危险，在巴西海域走私非常非常的危险，尤其是进行黑奴贸易。”卡尔洛说。 这一点菲尔姆很清楚，他很无奈的说：“没有办法，我只能去碰碰运气。” “我在休达有些关系，你的飞马号帮我运一趟货怎么样。等你从休达回来，你的另一艘船也应该到了。顺便帮我送一个人去休达。” “那当然好，请问运的是什么？” “主要是大米和饲料用的玉米，再有就是酿酒的糖蜜。”卡尔洛说。 “那太好了，至少我不用干等着。明天我就安排好这件事。我亲自押船，保证您的货物.......。” 卡尔洛摇摇头：“不，不需要你亲自去，让你手下的船长去一趟就可以，你和你的手下留在这里，我们还可以谈一谈其他的合作，比如你查尔斯顿来的那批货，我准备全都吃下来。” “真的吗，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菲尔姆已经不知用什么语言来感谢卡尔洛了。 卡尔洛说：“菲尔姆先生，或许我们合作的不只是生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