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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二九 政治

    苏日安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首相?前辈说笑了,我怎么会.........。”

    宫正却是打断了苏日安的话,他说道:“老夫知道,皇上也知道,你这一生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并未是为了权柄。老夫也知道,你也无心于首相之位,但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帝国的首相。”

    “为什么?”苏日安问道。

    宫正正色说道:“因为你是一把锋利的刀啊!”

    苏日安脸色微变,脸上的表情变幻了几次,他有些欣喜,也有些不忿,欣喜于自己足够的锋利,不忿于自己是一把刀。苏日安问:“前辈,我是一把什么样的刀,又是谁执我这把刀呢?”

    宫正收拾着茶具,对苏日安说道:“你是一把烧红的手术刀,是要用来切割帝国躯体上腐烂臭肉的续命之刀!至于谁执你这把刀,应该是下一代的皇帝........。”

    苏日安立刻示意宫正噤声,他侧耳听了听,在不远处的卧室里,传来了两个女佣低低的说话声,他说道:“前辈,慎言,您这话可是有咒骂陛下之嫌......。”

    苏日安这么提醒宫正,既有对帝国安全局的畏惧,也有对权力的畏惧,但更多是对皇帝的尊重。帝国的皇帝,君临天下三十多年,苏日安不认为他是一个圣人,也觉得皇帝做错过很多事,但苏日安仍然坚定的认为,天子是古往今来第一的天子,历朝历代的皇帝,不论秦皇汉武,都无法与其比肩,即便是本朝太祖,在苏日安眼里,也不过是武功之盛,盖过今上,执政育民抚边定疆,都远远不如当今天子。

    在苏日安看来,这样一位天子,他的长寿,对帝国来说,对万千子民来说,都是幸事。

    宫正哈哈大笑,摆着手说:“不妨事,不妨事。苏大人,你离开申京几年,对皇室已经不那么了解了,不妨告诉你一件事,皇上已经有了禅位的计划了。”

    苏日安说:“当真?您是如何知道的,又是要何时禅位?”

    宫正说:“自然是皇上亲口说的,老夫前些时日与皇上促膝长谈,皇上亲口说的,至于何时禅位,那就不是老夫能知道的了,或许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有一点,皇上可能会在未来某个时间下放权力。”

    “下放权力?”苏日安不解。

    宫正说:“自然是让某位裕王府公子监国了。”

    “不立太子?”苏日安问。

    宫正点头:“听皇上的那个意思,应该是不立的。太子在皇室眼里,就是一个名分,讲究个名正言顺,可问题在于,本朝皇帝,不讲究这个,看重的是能力。若是立了太子,那就是名分早定。若再有天资卓越之人,太子废立本就是动摇国本的事,而监国则是可立亦可换。”

    “这是皇上说的?”苏日安问。

    “是啊,皇上亲口所说的。”宫正道。

    苏日安却是诧异,深深的看了一眼宫正,他对宫正很了解,对皇帝也很了解,但对于二人的关系一点也不了解。此时他才想起,在过去与这两位的交往之中,似乎除了工作原因,二人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对方。所以苏日安对宫正能从皇帝那里听到如此秘闻,还是非常诧异的。

    但苏日安转念一想,这又是极大的好事。

    诚然,与闻机密,表现了皇帝与这位最高法官之间的私人友好,但也表现了皇帝对这位最高法官的尊重。

    而在宫正成为帝国最高法官团一员后,一直不忘初心,二十多年来一直站在对抗帝国特权阶层的最前沿。与皇帝有着良好的私人关系,还能做着这样对抗特权的事情,本身就让人足够震惊。

    苏日安微微点头,或许这就是宫正为什么能担任二十多年最高法官的道理,而也是今日要给自己上课的主要内容。

    苏日安本人在过去的三十多年的官宦生涯中,除了早期与裕王保持了较为良好的私人关系,此后就一直注意保持距离,就是担心自己徇私舞弊,而现在他要看到一条新的道路,那就是如何在与皇室保持良好关系的同时,坚持自己的原则和本心。

    “那皇上也跟您说,我在未来会成为首相?”苏日安忍不住问道。

    宫正摇摇头:“皇上并未说过,但我认为这是必然的,因为你真的是一把锋利的刀,而帝国也欠缺这样一把刀,而继承之君,也必然需要你这样一把刀。”

    苏日安细细品味宫正这些话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你有用,也会被人用。但其中细节苏日安却想不明白,问道:“请前辈示下。”

    “大北方战争结束之中,帝国的对外扩张就已经画上了句号,这一点你是否同意?”宫正先是问了一个问题。。

    苏日安点头说道:“是的,我想是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哪一块土地,是帝国既愿意争取,又轻易争取的了。我们把可以能占的便宜都占了,扩张的红利期已经消失,即便将来还有所为,也只是小打小闹。”

    帝国扩张的结束,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这个世界的大小是有限度的。

    世界本来就不大,而帝国的扩张又非常快速,且帝国对土地的需求不大,对土地的要求却有特别的高。

    现在帝国占据了这个世界上所以可以轻易征服的土地,因此手里有大量的土地没有得到开发。剩下的土地,要么就是南洋那些已经融入帝国体系,根本不需要征服就可以使用的土地,要么就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征服的,要么就是帝国根本不想征服的热带地区、黑人聚集地、绿教势力范围。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欧洲国家结束了直接的对立,英法这一对斗争了几百年的国家,因为帝国的崛起,而走向了联合。而奥地利帝国、俄罗斯帝国这两个欧洲强国也因为地缘利益和原有仇恨,与帝国走向了对立。

    这恰恰是欧洲最强的四个大国,为了对抗帝国,在一定程度上选择了联合。

    宫正说:“帝国对外扩张放缓,短期之内,也没有什么国家敢挑战帝国,这意味着世界会进入一段和平期,当然,这指的是大国之间,然而,这未必完全是好事,尤其是对于皇室,对于后继之君而言。”

    帝国建立四十五年,皇室在帝国百姓眼里还是以正面的形象为主,那是因为以皇帝为首的对内班子不断提升帝国百姓的生活水准,而以裕王为首的帝国对外机构,不断为帝国百姓带来胜利的消息。内政外交两开花,皇室的威望就不会被时间轻易磨灭。

    但和平,对于帝国的政治架构来说,未必是好事。

    这么些年来,帝国一直打压资产阶级政治势力的崛起,靠的是对底层的妥协,和与勋贵的联合,而任何王朝,勋贵阶层总是在建国之后快速的腐化,但帝国却是一个特例。

    因为帝国采取降等袭爵制度,建国时期的大贵族随着几代传承,爵位降低,权力也在降低。而在建国之后,先后发生了北伐草原、裕王西征、经略美洲、果阿战争,四次大规模的战争,还有大大小小无数次的军事行动。

    在这些战争中,帝国不断有新的军功贵族诞生,为帝国的勋贵阶层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维持了勋贵阶层的活力,让其可以与资产阶级政治势力对抗,而一旦进入和平,勋贵阶层就会固化,负面的东西会被更多的展现出来。

    而同样的情况,对于帝国的下一任皇帝也同样适用。因为对储君来说,军功仍然非常重要,军队是帝国皇权的最重要保证,军功则会保证帝国的皇帝在军队里的影响力和对军队的掌握。

    太祖皇帝李明勋自不用多说,其是帝国军队的开创者,更是最伟大的军事统帅。而即便是帝国皇帝李君华,不以军功见长,也曾参与北伐草原的战争,并且在其中担任了重要的角色。

    而裕王指挥了帝国所有的对外战争,但他对皇帝是无条件支持的,尤其是其这些年所提拔的那些将领,都是由皇帝遴选的。因此这兄弟二人对军队的掌握,完全不亚于他们的父亲。

    但下一任君主呢,没有大规模的战争,他们如何培养自己的班底,如何建立自己的威望呢?

    如果没有对军队的完全掌握,他能坐稳帝国的皇帝宝座吗?

    “一个皇帝,如果对军队无法完全掌握,那更需要在民望方面有所建树,而你,苏日安,苏大人,就是最好的伙伴。”宫正提醒道。

    苏日安喝着茶,但已经品不出味道了。他知道自己的声望,这些年来,他用几十年如一日的自律,用亲戚朋友的疏远,用刻薄乃至于冷血,换来一个当世包公的名头,是帝国百姓所信赖的官员。

    确实,这样一位官员担任帝国的首相,可以为皇帝迎来老百姓的好感。但苏日安却说:“我可不会去做一个提线木偶,在舞台上被人提着表演。如果是那样,我宁可归隐山林,不再入仕。”

    “没有人会把你当一个木偶,因为谁都知道你不会愿意。新君继位,你会成为首相,他会让你这个不畏惧权贵,敢于动特权阶层利益,敢于向官僚主义宣战的人,对帝国的吏治乃至整个政府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理,刷新吏治,重拳反腐。

    这会为新君快速赢得民望,或许到那一天,苏大人,你才获得了实现毕生所愿的机会。你难道不会心动吗?”宫正问。

    苏日安重重点头,他说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苏日安献上性命也不会犹豫的。”

    宫正笑了,盯着苏日安的眼睛:“可是你愿意只做那么一件事吗?你以为,你能只做一件事吗?想要实现你的理想,就首先要获得权力,想要成为首相,就要拥有首相的才能。以你的民望,哪怕十年前成为首相,也不会有人反对的,但你进步的速度,终究是慢了很多的。”

    苏日安明白这一点,他确实有声望,但欠缺一个官员拥有的才能,尤其是首相,不只是一个反腐先锋,更要是一个全才,因为其肩负着无数帝国百姓的福祉,不让老百姓丰衣足食杀光了贪官又能如何?

    所以,在过去的几年里,苏日安被皇帝不断外派地方去历练,就是要让其的短板得到弥补。这几年下来,在坚守本心的同时,苏日安确实有所进步,但相对于一个首相所需的才能,苏日安自认还有些差距,尤其是这一次回国,他接触了内阁副相裴元器之后,才更觉得自己的短板是那么的明显。

    裴元器与苏日安也是故交,当年苏日安经御试大考入仕,一开始过的并不如意,主要是与官僚机构里的各类习气格格不入,一度让他心生退意,在陛见先帝,参与宴会的时候,先帝把让他跟随裴元器数日,培养心性,那几日,苏日安跟着裴元器流连于市井,斗蛐蛐赛马,玩的不亦乐乎。

    那时,苏日安还只是觉得裴元器就是一个特殊的勋贵子弟,但这位勋贵子弟,执掌帝国西疆二十年,再次归来,二人再见,虽然裴元器性情与年轻时并无什么大变化,但才能已经完全不同,苏日安与其交谈,看其治政,感觉这位曾经的纨绔,现在已经成为了无双的国士,在内政上的造诣,远远超过自己。

    苏日安说:“我还是需要更多的去学习,才能不负人生唯一的一次机会。”

    “你明白这一点就好。另外,老夫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些年,皇上与老夫之间合作相得益彰,可谓琴瑟相和,你可知是为什么?”

    苏日安想了想:“信任!”

    “错!”

    “那就是胸怀!”苏日安又说。

    宫正还是摇头,直言:“错错错,大错而特错。”

    这下苏日安的兴趣被勾引起来,他认真考虑后说道:“难道那些所谓合作都是假象,其实你二人也有不和?”

    “哈哈,苏大人,你在地方多年,倒是有些阴谋论了。”

    “那是什么?”

    “就两个字,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