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微雕
深夜的庄园。 不同于往日的静谧，铁锤敲敲打打的声音不断从灯火明亮的院子中传来，扰得住在庄园的学徒和仆人们不堪入睡。 但碍于这是部长大人的命令，也没人敢去置喙。 工匠们燃起高炉，经过长时间的加温，现在正在锤炼银条，提高纯度。 而勒斯本人，也坐在实验室中手拿刻刀。 一边在银板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一边维持着消声术，让铁锤的声音阻挡在房间之外。 此时实验室中只有他一个人，莉莉丝等学徒们帮不上什么忙，勒斯将这帮好奇鬼都赶走了。 坚硬锋利的刻刀握于手指尖，在锋锐术的加持下，犹如在豆腐上雕花一般，轻松的削下点点银屑，在平整的银制阵板上勾勒出密集的线条。 勒斯的神情专注而严谨，双眼紧紧盯着刻刀刀尖的移动位置，按照脑中的图形，一丝不苟的刻画着。 突然，勒斯感觉耳朵有些痒，刹那间的分神，导致手臂的力量产生一丝波动，附着锋锐术的刻刀直接划下了一块两倍正常大小的银屑。 勒斯深吸口气，将刻刀放在一边，伸出手指调动一丝魔力，从阵板上离此处最近的一个节点处注入。 数十条肉眼可见的光丝随着阵图纹路扩散开来，于阵纹间流畅游走。 但就在勒斯刚才出错的地方，一小团魔力爆闪，直接跳出了阵板，消散在空气中。 “唉……最基础的感知法阵都这么难……” 他捂着额头，有些颓然的说道。 魔法装备的制作，主要在魔法阵。 而魔法阵，就是将魔法师平时释放的法术平面化的产物。 平时魔法师释放的法术结构是立体的，这样做可以让各个能量节点之间的连接非常方便，因为立体空间下，魔力通道有很多种走法。 但想要将它们平面化刻在阵板上，因为线路过多交汇可能引发冲突，导致魔法阵必须在原有法术的基础上，增加很多条绕行线路。 这样一来，就算一个普通的感知法阵，都需要更复杂的能量结构。 而魔法装备要起到实用效果，在本就不大的物体上，需要数个法术叠加存在，这更增大了阵纹密度和刻画难度。 就算是勒斯现在准备做的这个最基础的防护装备，都远比之前那个单纯变化色彩的礼花魔法阵要复杂很多倍。 “图书馆中的雕刻知识和手法都在纸上，终归很难让我理解密集雕刻的要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 部落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起了新变化。” 勒斯心中想道。 那个来自阿瑞斯的大巫师已经基本掌控了库巴部落，估计很快就要再次对其他部族下手，他可不希望自己这边还没带人杀回去，杜康他们就逃回来了。 可越是感觉时间紧迫，勒斯的心就越难平静，尝试刻画魔法阵的时候就越着急，反而进展缓慢。 梳理了一下情绪，勒斯用高温魔力将阵板抚平，准备重新再来时，穿着睡袍的克里斯蒂娜走进了实验室，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老师，休息一会儿吧。” 勒斯抬头看着她，有些不解道： “不是让你先专心练习法术吗？” 回来这几天，他一直没让克里斯蒂娜跟在自己身边忙活，就是想让她先把准备晋升正式魔法师。 克里斯蒂娜笑了笑，将咖啡杯递给老师，道： “我已经晋升正式法师了。” “哦？”勒斯闻言便感应了一下她身上的魔力波动，发现果然隐蔽了很多，二型魔泉对魔力的隔绝效果远非一型可比。 “恭喜你，竟然比奥康纳那个小子先一步晋级了。”勒斯笑道。 “都是因为有老师您的悉心帮助和教导，谢谢您！” 克里斯蒂娜脸上带着感激的神色，深深对他鞠了一躬。 勒斯摆了摆手，道： “虽然有我的帮助，但与你自己的努力也分不开的，奥康纳这段时间有些过于沉迷交际，让你这个天赋相对较差的给超了过去。” 克里斯蒂娜莞尔道：“等他知道这个消息，估计要着急了。” 三个学生之间互相了解不少，她知道奥康纳有自己的规划，魔法方面的实力并不是他唯一看重的东西。 这小子是想让施法者的身份和上流社会的人脉互相促进，共同推动他的进步。 但再次落入第三的位置，奥康纳肯定会担心他在勒斯这里的评价变差，接下来必定要火急火燎的追赶魔法进度，成为正式魔法师。 勒斯无奈摇了摇头，这小子一旦得知自己又成了最后一个，肯定会来庄园缠着自己教学，可惜他现在根本没时间。 既然落到了最后，就再等一段日子吧。 “老师，这几天您在忙什么？”克里斯蒂娜看着桌上的银板，好奇问道。 她只知道勒斯这次回来是要做出什么东西来打动市政厅，具体怎么做却并不了解。 勒斯叹了口气，给她解释了两句。 “魔法阵的基础作用原理我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也有了成熟的阵图。但在如何将它复刻到实物载体上时，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可能是我手残吧，这种细微雕刻实在是太复杂了。” 克里斯蒂娜看着手边的图纸，发现上面的阵纹看着令人眼花，纹路之前的间隔只有不到半厘米，而整个阵图足足有五十厘米的长宽。 这确实很难，至少克里斯蒂娜觉得自己也做不到。 身边有个懂行的人，勒斯也生出的倾吐怨气的欲望。 他给克里斯蒂娜详细讲解了阵纹的原理、每部分的作用，以及如何将它们连在一起。 最后又自嘲着空有理论知识，却根本造不出实物的无奈。 克里斯蒂娜看着之前勒斯雕刻出的废弃阵图，突然问道： “老师，雕刻阵板这个步骤，一定要魔法师来完成吗？” “并不，但这阵图实在是太密集了，如果不是一个对各个部分线路的作用都有了解的人，也很难光凭图纸刻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有时候，不知其所以然，不代表也能知其然。 没有魔法阵基础的人，光靠临摹阵图，勒斯不觉得有人能完整刻画下来。 克里斯蒂娜却摇摇头，解开了睡袍的领口，露出一抹滑腻…… 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精美的水晶吊坠。 “老师您看看这个。”她将吊坠递了过去。 心情在一秒内产生了八百种情绪的勒斯面色如常的接过吊坠，其上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他翻来覆去瞧了几眼，除了造型精美、水晶无比剔透以外，并没有看出什么门道。 这时，克里斯蒂娜在指尖聚居了一小团魔力，激发它们的光属性，照耀在水晶吊坠之上。 水晶在光芒照耀下，折射出大量光斑，一行用花体书写的文字被白光投射到附近的墙面上。 ‘赠给我最美丽的孙女，克里斯蒂娜·雷曼。’ 在名字下面，还有一副惟妙惟肖的画像，是克里斯蒂娜更年幼一些时的样子。 勒斯略感惊讶的看着水晶吊坠呈现出的影响，再次仔细查看。 这才发现，在晶莹无暇的水晶切面上，其实有非常细微的雕刻痕迹。 只不过实在太细太小，之前才没发现。 “这是一位微雕大师的杰作，我想以这样的手艺，对老师您的这张阵图，应该能做到完美的雕刻。”克里斯蒂娜解释道。 勒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水晶上的雕刻极为细小隐蔽，至少说明制作者的手非常稳，也非常精准，如果有这样的人出手，阵图应该能制作出来。 将吊坠还给克里斯蒂娜，他顺便问道： “在布兰提斯城里，最好的微雕师是谁？” “不用找别人，我这个吊坠的制作者就在城里。” “哦？明天咱们去看看。” …… 布兰提斯的中心区聚集着整个城市最精华的部分。 无论是市政厅主要部门，还是各大商业财团的总部，都设在了这里。 因此，在本就不大的中心区地界内，留给商铺的位置就不多了。 能在中心区开一家面朝大街的店铺，不说高昂的店面费用，还要有足够拿得出手的东西。 也代表着，能在中心区开设的门面商店，在整个王国都可以说得上有些名气。 罗伯逊精雕店，就是这么一间知名的艺术品商店。 第二天上午，勒斯和克里斯蒂娜乘坐马车抵达这里的时候，透过橱窗，看见店内已经有很多客人在挑选商品。 “这家店开了二十年，罗伯逊大师一直都在这里，哪也不去。 就连王室和首都其他大人物想要请大师制作什么物品，也要亲自过来定制。” 克里斯蒂娜对站在门外的老师说道。 “这位大师脾气怎么样？” “据说还算不错，很讲规矩。”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勒斯摊摊手。 既然这位是远近闻名的微雕大师，找他制作首饰等物品的人肯定不少，勒斯却没时间去慢慢排队。 整理了一下西服领子，勒斯两人进入了店铺。 门上挂着的铃铛响起，一名侍应生快步走了过来。 “先生、女士，欢迎光临罗伯逊精雕店，请问您们需要点什么。” “随便看看。” “那好，请跟我来。”侍应生礼貌的笑道。 随后，带着两人参观起这家占地两百平方米的店铺，并时不时介绍着货架和橱柜里摆放的各种微雕作品。 “这些东西，都是罗伯逊大师一个人做的吗？”勒斯看着满屋子至少数百个充满精致线条纹路的金银首饰和小雕塑，向他问道。 “并不是，您看这些柜子下面的标签，那上面分别有大师几位学生的名字，店里的作品都是由他们制作的，但同样精美绝伦。”侍应生解释道。 “那罗伯逊大师的作品呢？” “大师的作品一经完成，很快就会有人购买，所以店里没有存货。” 勒斯点头，道： “我承认这些货架上的东西都很不错，但我这次来，是想请大师亲手帮我制作一件东西。 听说他就住在这里，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侍应生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还没请问您是？” 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见罗伯逊的，大师的作品一件就要上千金磅，没有这个资本，也就不必见面了。 要不然，罗伯逊岂不是要被烦死。 勒斯刚想着自己的哪个身份更能打动侍应生，是第七处魔法部长、还是春风药剂的制造者时，一声招呼传来。 “勒斯阁下，没想到在这遇见您了。”一名穿着白色西服的中年小胡子正走向他们这里。 勒斯转头一看，露出一丝礼貌的笑意，回道： “图雅阁下，您好。” 这人是药剂公司几个原料供货商之一，资本派商人，财力在布兰提斯能排进前十。 图雅走过来和勒斯握了握手，道： “我的女儿要过生日了，来这里给她选一件礼物，对了，正好跟您说一声，下个月三号，我女儿的生日晚宴您一定要光临。” “原来如此，如果有时间的话，肯定到场。” “对了，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才回来，可能很快还要走。”勒斯解释道：“这次过来，是因为有件东西想请罗伯逊大师帮我制作出来。” 图雅抬头看了眼楼上，摇了摇头。 “想让罗伯逊大师出手，可要等段时间了。” “为什么？” “我刚来店里的时候也想请大师为我女儿制作一件生日礼物，但最近大师好像很忙，最快也要两月后的月底才能拿到。”图雅无奈的说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 “是啊，不过他的学生们手艺也很不错，我也找到一件女儿喜欢的样式。”图雅笑道。 随后，他微微一礼，道： “勒斯阁下，抽空过来打个招呼，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您慢走。”勒斯笑着回礼道。 目送图雅离开，勒斯转头望向侍应生：“大师最近很忙？” “是的，他老人家在构思一种新的创作手法，所以积压了不少订单。”侍应生答道：“请跟我来上楼见大师一面，先把想要做的东西样式记下来。” 图雅这位布兰提斯大商人是店里的常客，侍应生当然是认识的，既然是他的朋友，也就不必验证身份和财力了。 店铺所在的楼房有四层，据侍应生的介绍，这里全都是罗伯逊的产业。 大师无儿无女，也没有配偶。 所以，除了一二层商用以外，上面的两层就作为他本人和学生们的住房和工作室。 在侍应生的带领下，勒斯两人来到四楼。 楼道中很安静，脚下铺着毛毯，大一点的声响都没有，估计是做了隔音处理，以免打扰到正在雕刻中的他们。 侍应生将两人领到最里面的房门口，拉了一下门口的绳子。 没有铃铛声传来，因为这根绳子连接在大师工作台上的一根木棒上。 绳子一拉，木棒会无声抬高，大师如果注意到的话，自然会让他们进来。 几人在门口等了五分钟，侍应生轻声解释了两句大师专注创作时可能会过段时间才能注意到。 勒斯对此倒是没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反而有点高兴的露出一丝笑意。 他在房间内，感受到了一丝魔素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