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对话
第二天早上，拉格伦家的厨房。 伦克正站在厨灶前，为勒斯准备早餐。 本来像这种事情，是不需要管家来做的，他们只负责端上餐桌前的最后检查。 但勒斯先生的管家在起床后便找到了他，希望能借用一下厨房，为自家老爷准备他比较习惯的特式早餐。 理顿当然满足了伦克的要求，毕竟勒斯先生是老爷最重要的客人。 但同时，他又有些好奇勒斯先生的饮食需求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就跟了过来，想留心记下后让别墅的厨娘也找地方学学，在勒斯先生以后可能单独过来的时候，让对方体会到来自拉格伦家的贴心服务。 然而看了半天，理顿也没太弄明白，伦克做的究竟是什么。 只见他弄了一团揉好的面粉，然后擀成掌心大小的圆形，之后用勺子将吩咐厨娘打好的肉馅放了进去，最后封上口子。 直到他又要来一个蒸锅后，理顿忍不住问了一句。 “伦克管家，你做的这是哪里的点心，为什么我从没见过？” 伦克将锅放在灶台上，往里面加入足够的水，再把装包子的盘子架在上面，随口回道： “这是老爷吩咐的方法，是一种面点类的主食，不是点心。” 说着，他打开魔法灶台的开关，看着升温魔法阵正常亮起，才满意的盖上锅盖。 其实勒斯没有要求他做包子，关于饮食方面，勒斯虽然怀念过去，但也不至于觉得诺亚的菜式有什么难以下咽的。 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地位，那在吃喝上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勒斯平日吃两种风格的食物，是因为吃腻了那些煎肉和火腿。 理顿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蒸锅，心中有些好奇，但还是告辞离开了厨房。 已经早上六点钟，老爷已经起床开始洗漱，他要去餐厅做最后的检查，并送上烫好的报纸。 伦克则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静静等待着包子出锅。 七点钟，别墅餐厅。 勒斯和拉格伦在一张小餐桌旁相对而坐，周围侍立着两名女仆。 “你昨天给我的药剂真不错，早上起来感觉确实精神了不少。” 拉格伦抿了口牛奶，气色看上去比昨天好了很多。 作为一个普通人，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拉格伦可不仅是有才华和找了个好岳父这么简单。 他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很长，尤其是最近准备与琴康使团谈判的节点。 昨晚勒斯跟拉格伦谈事的时候，见其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便给了他一支自己用来加快冥想的药剂，让其稀释十几倍后服用，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拉格伦从马甲口袋里抽出那支晶莹剔透的蓝色药剂，神色有些赞叹。 “这东西对平民们没什么用，但对中产以上那些需要频繁脑力劳动的人来说，却比咖啡强上很多倍，我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上市售卖。” 勒斯点头道：“有这个想法，等抽出空来我会试着弄一下。” 虽说帝国在王国北方吃了瘪，但琴康拉仇恨的能力远不是诺亚可比的。 现在帝国方面估计正考虑着如何对付琴康这个宿敌，肯定是没工夫理会诺亚王国了。 勒斯估计着，诺亚这边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的安稳时光，他也可以准备加大魔法对社会的影响和改造。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伦克和理顿推着餐车进门，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等他们的餐盘端上桌，拉格伦不解的看着勒斯面前的白色面团，朝理顿问道： “你给勒斯先生准备的什么东西？” 理顿刚要解释，勒斯就笑了。 “是我管家做的特式早餐，我早上时候不怎么喜欢吃太油腻的东西。” 说着，他直接伸手拿起一个白嫩的包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这种动作在餐桌上显然很失礼，但拉格伦并不是外人，勒斯也不太在乎什么形象。 拉格伦确实没在意他直接上手吃的事情，不过还是好奇的问道： “你这是哪个国家的菜式？” “自己想的，要不要尝尝？” 拉格伦看了看自己盘中的培根三明治和煎蛋，点了下头。 …… 半个小时后，坐在马车里的拉格伦有些不雅的打了个饱嗝。 勒斯那位管家做的东西味道确实不错，吸收了肉汁和香料的面皮松软绵糯、不咸不腻，倒是里面的肉丸子不怎么样，味道比较一般，都被他剩在了盘子里。 勒斯也是头一次见拉格伦这种吃法，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马车缓缓驶动，带着两人抵达了城市中央的决议大厅。 刚在大门口下车，就有两名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找了上来。 “勒斯阁下，议长让我们在这里等您。” 勒斯点了下头，看了眼身边的拉格伦。 “我跟财政部的人在四号厅办公，你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知道了，中午有空的话一起吃饭。” “好。” 拉格伦摆了下手，拎着公文包先行离开了。 等他走后，勒斯整理了下风衣，抬脚前往位于顶楼的议长办公室。 议长其实并不在办公室内，反而是在旁边的一间小会议室。 至于勒斯是怎么知道的，那是因为之前见过一面的亚伯，正站在那间会议室的门口守着。 已经听说这位议长保镖是九级骑士的勒斯，朝他微微行了一礼，没等开口，对方就转身打开了会议室的门，站在门口道： “议长阁下，勒斯先生来了。” 透过亚伯打开的房门，勒斯看到此时里面坐了不少人，亨利、隆拉克、阿凯奇、还有几个不认识，但眼熟的人也在。 而在这些人中，只有阿凯奇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可能是受欺负了。 议长此时正站在房间中央，听到亚伯的传话，对众人挥了下后，随后便走了出来。 见他出来，勒斯赶紧低头致意道：“议长阁下。” 议长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带他走进了隔壁自己的办公室。 亚伯挪了挪脚，再次守在了门口。 进门后，老人做到办公桌后面，示意勒斯也坐下，带着赞赏的语气道： “北方的事情，隆拉克和邓普分别给我说了一遍，他们对你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很满意，也很惊讶。” 勒斯看着面前的议长，觉得比起几个月前的那次见面，似乎对方更苍老了些。 他恭敬的回答道：“几位阁下谬赞了，我做与不做，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实际上区别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守不住弗都要塞，先锋军加上帝国主力军直入北方平原，就算后面能被支援而来的琴康军队赶走，自身伤亡肯定也不低。 而且还有对诺亚那些边境城市的造成的损失和破坏，也绝对不是可以忽略的。 很显然，勒斯说的是气话 老人听了一愣，不由看了眼对面这个年轻人。 “我以为按你的性格，有委屈也不会这么说，看来这次你的怨气很大啊。” 勒斯仍然神态恭谨，淡淡道： “不敢有怨气，一切都是为了王国。” 老人哑然失笑，过了会儿有叹了口气。 他靠在椅子上，无奈道： “勒斯，我知道这次瞒着你，是我的不对，但我希望你体谅王国的难处。 这件事还要从很早之前说起……” 近几年来，阿瑞斯帝国动作频繁，之前往诺亚派出大量间谍渗透只是一个缩影，不仅是诺亚，也不仅是间谍，帝国近十年来的谋划远远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通过夜影还算不错的情报能力，议长提前发现了帝国的异动，也猜出了帝国那颗征服大陆的心已经再次蠢蠢欲动。 老人担忧的同时，开始整体考虑接下来的几十年中，诺亚该何去何从。 不知多少个夜里，他看着大陆地图，思考着诺亚以后的出路。 后来也是缘分，勒斯从盐碱沼泽弄到的那把左轮手枪和从那个琴康冒险队长口中问到的情报交到了老人的桌上。 在老人亲眼见识过左轮手枪的威力和刚德列夫对其战争用途的看法后，顿时大感意外。 琴康和诺亚一直有着紧密而庞大的走私贸易，在政府层面上，自然也是较为亲密。 老人就此事直接联络了琴康那边，开门见山的询问关于新型火枪的事情。 琴康在含糊一段时间后也大方承认了，并提出了结成军事同盟，一起消灭两国之间军阀势力的意向。 议长就这件事儿也考虑了一年多时间，直到那位女皇登基后，他才下定决心。 与琴康结盟之事必须在暗中进行，决不能让帝国提前察觉一丝，这是计划成功的基本条件。 最开始的时候，知道结盟和相关计划的人只有寥寥数人，不说勒斯，其实连隆拉克这种执掌第二军团的人物，也是在开展前夕才刚刚知道王国到底要干什么。 但勒斯相比于隆拉克和拉格伦这些人，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 其他人被瞒着，是出于谨慎的保密需要。 而勒斯，则是因为不敢告诉他。 因为刨除资本派和贵族派，与琴康结盟后，可能遭受损失的，只有勒斯这个年轻人。 议长十分害怕勒斯想不开，从而做出什么后果严重的事情来。 但现在，老人十分后悔当初的决定。 他没想到，勒斯如今的实力这么强，一个魔法下去，竟然能覆盖一座小城的范围，瞬间焚杀三万名敌军。 结合他弄出来的魔法通讯台、魔晶石手雷、治疗药剂等东西，勒斯对诺亚王国的价值，已经足以媲美九级骑士。 而每个国家对于九级骑士，那都是无比珍惜的。 从贵族派在改制后还能活蹦乱跳三十年、以及目前的结局就能看出来，有没有贝内特的贵族派，王国完全是两种态度。 不过，老人后悔归后悔，但他从不觉得当时的决定错了。 站在他的位置，看顾整个王国的兴衰，眼中只有也只能有一个对事物的评判标准，那就是价值。 在当初与琴康谈条件的时候，诺亚面临着的是帝国即将踏下的铁蹄。 王国存亡之际，绝大部分人都要让道。 议长是十分看好勒斯，觉得勒斯是诺亚这个除了有点钱外，其他什么硬实力都没有的国家中，难得的一点未来。 他在施法者领域上的成就和未来潜力，足矣让老人大力支持和培养，希望能在以后大陆彻底混乱之时，勒斯能站出来撑起一片天空，让诺亚这个小国能够继续存在。 但……未来终归是未来，它要给现实让步。 说实话，帝国这次的侵略对诺亚来说并非抵挡不住，但挡住一次根本没用，帝国的体量是诺亚的二十倍以上。 而第一军团这种精锐，诺亚只有一个。 正是看清了这点，议长才无奈对琴康在施法者方面的要求松口，以求尽快达成合作计划。 因为当时勒斯所展现出的价值，不足以让王国过分维护他。 这就从而导致了后面的事情，既然没跟勒斯商量就损害了对方的利益，为防万一就只好继续瞒下去。 现在，一切也算尘埃落定，议长抱着弥补的心思，诚恳的将这些事情毫不保留、也毫不篡改的说了出来。希望勒斯能够理解。 而勒斯能够理解吗？ 平心而论，他是理解对方的做法的。 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站在王国角度思考问题，面对那种情况下，也很可能做出一样的决定。 毕竟在议长看了，自己的利益根本就比不上王国的利益。 勒斯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觉得所有人都要围着自己转。 但理解归理解，作为当事人可就没那么舒服了。 他长叹一口气，看着正以歉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老人，沉声道： “议长阁下，其实您不用说这么多，我也知道您瞒着我的理由，我也理解您的想法和顾虑。 但是，这次的事情确实很令人伤心，就像一根刺扎在了我的心里。 您以为我是因为自己的利益遭受损失而不满？ 其实并不是，因为我知道，以我的价值和贡献，王国会给我足够的补偿。 真正令我感到愤懑的地方，是您和其他人的不信任。 你们觉得我会因为利益受损而故意破坏王国的计划，这简直是对我的人格和智商的双重侮辱！ 可能在你们看来，我是个只顾自己利益、只想发展魔法的人。 但我对王国，也有自己的感情在。 我记得战前来王都见您之后，我遇到了一位宠物店老板，他看见我胸前的紫荆花勋章，主动给我打了八折，还对我表示感谢。 那点钱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我确实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真挚。 当时他问我，王国会不会有事，我向他做过保证，因为我感觉到了这份王国赋予我的荣誉，有着非同寻常的分量。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一个法术杀了三万名敌军，但谁又知道，释放那个魔法，我有殒命的风险？ 谁又知道，我在那之前就已经察觉到王国另有计划。 但我之所以仍然那么做，就是因为不想辜负王国对我的信任、不想让那几万名因守卫要塞而牺牲的士兵们白死！ 结果呢，到头来你们竟然对我连一丝信任都没有，这真的令人很失望！ 我的国家如果不信任我、不需要我，那我可以离开，但请别骗我……” 说完，勒斯露出的一丝难以言表的悲伤。 议长听完后久久不语，他沉默了很久，才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勒斯，王国需要你，也一直信任你。 这次的事情，亨利他们一直觉得应该告诉你，是我怕出问题，所以没有同意。 是我错了，但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王国也十分需要你。” 勒斯没有回话，好似心中还在犹豫彷徨。 议长深吸口气，从抽屉中拿出三叠文件，摆在勒斯面前的桌上。 “看看吧。” 勒斯打开了第一个文件。 内容是琴康要求在结盟后，诺亚在施法者领域所做出的让步。 这些要求很全面，包括了方方面面。 比如琴康的施法者在诺亚拥有合法身份，允许建立私人施法者组织。 再比如诺亚的天赋者可以自由选择接受琴康的巫师培养计划，可以去巫师之都深造，而诺亚不得加以阻拦。 还有就是魔晶石矿、魔法植物等法术资源的索要。 勒斯是越看眉头越紧，那个梅林表面笑嘻嘻，很有礼貌的两次邀请勒斯去做客，措辞平和优雅，一点也看不出霸道的样子。 但到了这实际利益上，却真是贪婪无比，简直在掘诺亚施法者领域的根！ 再往后翻了几页，则是诺亚这边计划的实际给予条件和资源份额，虽然砍了不少价，但还是太多了。 而且在这份计划中，东大区管理局的利益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见勒斯看的差不多了，议长缓缓开口道： “这是之前我们的方案，让你看看，也算有个交代。” 勒斯点点头，神情平淡。 说实话，这份方案对目前东大区管理局的利益影响不大，也就说勒斯没受什么太大损失。 主要的损失，都被锡特尼和温士顿那边承担了。 但从长远角度来看，勒斯的损失就大了。 整个诺亚的施法者管理权都是勒斯的囊中之物，勒斯在未来的损失可以说无以计数。 幸好，因为炎狱魔法阵的恐怖威力，这份文件已经是过去式了。 “你再看看第二份，那是面对琴康的要求，我昨天刚决定的方案。”议长微笑道。 勒斯的心情顿时有些忐忑，虽然他知道这份方案肯定比之前那份要强很多，但也担心琴康要的那几条核心条款仍然存在。 这样的话，对于勒斯以后的发展计划和野心，肯定会造成极大的掣肘。 怀着有点复杂的心情，勒斯打开了文件夹。 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文件夹内只有一张空白的纸。 勒斯猛然抬头看向老人。 “议长，这……” 老人站起身抻了个懒腰，走向办公室门口，准备回到隔壁继续和众人开会。 “我知道你很不希望看到琴康的巫师进来，其实我也很不想看到他们，既然这样，干脆就别让他们来了。 关于施法者方面的条约，全部作废！” 勒斯不由站起身，看着即将出门的老人，心中暗喜而脸上则十分纠结。 “可是……这怎么跟琴康交代，这算是毁约吧？” 议长轻松笑道：“大不了在别的地方多让一点罢了，再说人家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只能被当成窝囊废。 这件事不用你管，好好看看第三份文件吧，没问题就签个字。 那是王国对你的补偿和奖赏，我想你会满意的。” 说完，老人关上了门，把勒斯一个人留在这里。 勒斯又看了眼手中的空白文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刚才他那番跟议长吐露的‘肺腑之言’，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那份感情流露不能说全是真的，就比如他如果发现炎狱魔法阵真的超出自己能力上限的话，他肯定会取消施法保全自己，毕竟后路都准备好了，他怎么可能不要命的死战。 但又不能说全是假的，因为他确实因为那位宠物店老板的话、因为那些牺牲掉的士兵，而更希望守住王国，他之前也确实很信任支持自己建立东大区管理局的老人，也愿意为王国做些事情。 可说到底，那番话的目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自从知道自己被摒弃在王国真实计划之外后，勒斯就再也不会无条件信任王国了，之后走一步看一步，要是大家能好好合作，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如果再有一次，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东大区二十一城那近两千魔法师和学徒，到底听王国的还是听勒斯的，可还说不准呢。 十分好奇的拿起第三份文件，勒斯先是摸了摸厚度，发现至少有个二十几页纸。 打开一看后，映入眼帘的是《诺亚国家资产管理公司建立以及组织架构草案》的标题。 勒斯一看这个标题，心中顿时一动，开始翻阅起来。 等到二十七页纸全部看完以后，勒斯不由咂舌。 议长这种等级的大人物一旦想要收买人心，还真是令人无法拒绝…… ps:有几位读者说了地图的事儿，其实吧这个东西早该整了，但我一直忘，这两天我研究下制图软件，看看做个简易地图出来吧。 地图实际上都在我脑子里，前文所有跟地理和国家位置相关的东西，基本上是没有错误的，画出来也比较容易，大概周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