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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万神窟万神真容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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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怜道:“未曾有幸面见雨师竟不知雨师是位公主……”

    那边宣姬咬牙道:“你……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我……动不了!”

    雨师把目光从裴茗身上收回,温声道:“我带了雨龙剑来。”

    谢怜道:“雨龙剑?”

    花城道:“雨师国的镇国宝剑,为历代国主所有。被雨师炼化后成了一样法宝,对雨师国人有着天然的震慑力,宣姬又是叛将心存畏惧做贼心虚自然只能照办。”

    雨师让她别动,她就当真不能再动。容广道:“你动不了我自己来!”说着就要再捅裴茗一剑而他刚刺进半寸不到,一阵红色的烟雾爆开当啷一声穿过裴茗胸口的那把长剑消失了,而一把食指长的小剑掉在了地上。容广怒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也动不了了?!”

    谢怜等人终于不再远观走了出来。花城看了一眼地上那小得简直像是一把玩具的明光剑,笑道:“顺眼多了。”

    雨师道:“放开吧宣姬。”

    宣姬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从裴茗喉咙上拿下来,可她毕竟不甘双手痉挛着道:“我不放!我已经抓到手了我不放!”

    雨师道:“如果你一定要抓些什么才能甘心,何不把你丢在地上的捡起,重新抓在手里。”

    那镇国宝剑的威力毕竟太强宣姬还是被猛地拉扯下来,重新跌落到地上,狼狈不堪,披头散发地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真以为自己是国主吗?我看你是忘了你的国主是怎么来的!我不承认,我不承认你!”

    雨师不语。一旁的半月却瞅准了机会,猛地抛出一个罐子,直接把宣姬收了进去,迅速封牢!

    至此,一片狼藉的源头终于被收服。谢怜走到裴茗身边扶了一把,道:“裴将军没事吧?”

    裴茗道:“死不了。我说,太子殿下,你们不会早就来了吧。”

    谢怜:“……哈哈,怎么会。”

    他捡起地上被锁得小小的明光剑,裴茗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道:“血雨探花,你这个封印牢不牢靠?该不会又一压就碎吧。”

    花城道:“自然。除非你手握剑柄,输入法力,同时心中决意将它放出,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无意之中解开,或是中计解开的。”

    裴茗这才吐出了一口长气。而从戚容处逃脱的农人们冲了上去:“雨师大人!”

    这边几人转过身。谢怜微微欠首,道:“雨师国主。”

    雨师也已从黑牛上下来了,一手签绳,欠首回礼:“太子殿下。”

    这一礼,谢怜无意中看清了她的颈间,微微一怔,随即道:“当年仙乐大旱,承蒙阁下借雨笠之恩,雪中送炭,未曾当面道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说着又是更深一礼。雨师站着没动,等他行完礼,才道:“我想,若不让太子殿下行这一礼,您是不会甘休的。既然行过了,那么自此便忘了吧。”

    她说话音色清平,语速和缓,带着一点微笑,显得格外从容。突然,一个声音道:“喂裴茗,丢脸吗?要女人来救,还是雨师篁!嘿嘿哈哈哈哈……”

    雨师神色不变,依旧从容,裴茗却不大从容了,谢怜觉察此点,眼疾手快地往那小剑上贴了张符,封了他的口。雨师牵着的牛也突然冲裴茗喷起了粗气,摇头甩尾。虽然它并不是冲花城,但谢怜也知道牛看到红色就生气,想起几次被顶被追的惨痛经历,赶紧挡在花城面前,怕这牛看见花城的红衣更加兴奋。裴茗必须得说话了,于是,他摸了摸鼻子,客气地道:“多谢雨师国主救助小裴之恩。”

    雨师也很客气,道:“举手之劳。”

    半月过来拉住雨师的衣袖,道:“雨师大人,裴宿哥哥饿晕了……”

    花城抬头望了望,道:“先回地面上吧。”

    这个问题,找雨师乡的人是最有用的了。因为雨师掌农,他们往往随身不离吃的。回到地面上,一夜已经过去,太阳出来了,雨师当即从黑牛褡裢里取出种子,寻了片地,当场播下,不多时就长出了一小片庄稼。几个饿了许久的欢声一片,谢怜想起谷子大概这几天也吃得不好,叫醒了他。然而,谷子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爹在哪里,以为他爹又把他丢下了,哇哇哭了一阵,谢怜不得已把那个其丑无比的不倒翁给他玩。谷子听说这个就是他爹,如获至宝,再不哭了,一边抱着一边吃。谢怜、花城、雨师、裴茗在另一边商量正事。

    前方,已经能看见那座“铜炉”了。近看发现,下面的山体居然有大片大片的是赤红色,仿佛血迹,上方则是苍苍积雪。谢怜道:“不光小裴将军,半月、谷子、这几个都要留在这里,不能再往前走了。如有必要,我们恐怕得爬雪山。”

    裴茗一边拿着药熏伤口,一边摇了摇头,叹道:“出师不利,接连受挫。”

    这八字当真是他一路写照,真是倒霉死了,郁闷得很。雨师端坐于谢怜身侧,略一思忖,道:“殿下,你们此次前来,是要把有可能成绝的妖魔鬼怪一网打尽。那么,有一位,恐怕需要留心。”

    谢怜来了精神,道:“雨师大人路上遇到什么了吗?”

    雨师微一点头,道:“是。来时路上,见过一个白衣少年。”

    谢怜轻轻“啊”了一声,道:“您说的这个人,我们路上也听说过,许多妖魔鬼怪都十分害怕他,我们也险些就遇上了。您亲眼看见他了吗?如何脱身的?”

    雨师道:“惭愧。全仗护法坐骑脚力惊人,那少年也并无纠缠兴趣,否则,难说对上后结果如何。”

    谢怜又道:“他是如何样貌?”

    雨师道:“样貌看不清,因为他缠了满脸绷带。”

    缠了满脸绷带?!

    谢怜愕然:“郎萤吗?!”

    裴茗皱眉道:“太子殿下识得?”

    谢怜道:“我也不确定。”当即转向花城,问道,“三郎,郎萤的确是在鬼市吧?”

    花城也是神色凝重,顿了片刻,才道:“之前是,现在是不是,就难说了。哥哥不防再问问清楚。”

    谢怜便继续确认:“雨师大人,您说的这个满脸绷带的白衣少年,是不是十岁出头,或者勉强算大一点儿也行,总之是个很瘦弱的少年?”

    谁知,雨师却道:“并不。那少年约有十六七,身量与殿下接近。”

    “啊?”这个却超乎谢怜意料之外了。他道:“十六七岁?郎萤可没这么大。”

    到底是不是他?光凭现有消息,猜不出什么来。裴茗丢开那个用完的药,道:“反正到最后都会进铜炉的,等着便是。”

    毕竟是武神,他恢复能力奇快,一灵药用完,那般严重的伤口已愈合六七成。雨师微微侧首,道:“裴将军为何没有佩剑?”

    裴茗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问自己问题,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而一旁终于醒过来的裴宿一边吃烤红薯,一边道:“裴,将军的,剑被,折了。”

    雨师听了,略一思索,取下自己的佩剑,双手递给了他。

    她并无任何异样神色,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裴茗却是神色微变,仿佛看到她递过来一条毒蛇,迟疑片刻,道:“多谢。但这是雨师国镇国宝剑,交到裴某手里,恐怕不大合适。”

    雨师道:“裴将军乃是武神,用剑的高手。目下既是为阻拦鬼王出世,此剑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更能发挥作用。”

    裴茗又迟疑一阵,仍是客客气气地推拒了,道:“裴某谢过雨师国主。不必。”

    见状,雨师也不再勉强。几人又闲聊几句,雨师还问过他们是否有风师的消息,谢怜才知雨师也派人寻过,无果,不由唏嘘。

    众人约定,再修整一个时辰就继续上路。谢怜走开了一段路,本想随便找棵树靠着躺一下,花城却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堆绳子和布料,在两棵树之间搭了两个秋千床,两个人上去了个够,躺得十分惬意。躺了一会儿,谢怜枕着自己双手,奇怪地道:“三郎,裴将军干什么不收雨师大人的佩剑?”

    一个武神没了武器还不赶紧找一把,等着被人打吗?

    花城也枕着双手,悠悠地道:“裴茗这种人,虽然喜欢女人,却未见得很瞧得起女人。对于自己被人救,还是女人,还是以前认识的女人这一点,肯定十分恼火,自觉丢脸。况且,从前雨师还拿过他的后人,他恐怕觉得雨师这次是故意看他笑话,怎么可能拿剑?”

    谢怜道:“哎,真是莫名其妙的自尊。对了三郎,不知你注意到没有,雨师大人颈间,有一道陈旧的伤口。”

    花城道:“不用注意也猜得到。公主自刎嘛。”

    谢怜微微起身,道:“果然。”

    花城也起了身,道:“哥哥可有发现,雨师说话略慢?也是颈间陈年旧伤所致。”

    谢怜道:“啊,我还以为是个性所致。话说回来,既是公主,为何要自刎?宣姬那句你忘了你怎么当上国主的吗也教人好生在意。能是怎么当上的?”

    花城道:“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原来,雨师篁虽然是雨师国的皇族后裔,但是,第一是女儿,第二为宫人所出,地位并不高,加上性格腼腆,不善言辞,上面的十五个哥哥姐姐,下面的弟弟妹妹,哪一个都比她受宠。雨师国皇家道场是雨龙观,历代国主都要挑选一位皇室后裔送去清修,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表诚心。听似大气,实际上就是个苦差,因为雨龙观是苦修法,什么仆从细软都不许带,去了还要干活。以前都是推来推去,要不就重金买个替身替自己去,轮到这一代,挑都不用挑,直接就定了雨师篁。

    谢怜道:“难怪宣姬言语中不大看得起雨师。”

    花城道:“自然。她虽不是公主,但也出身显赫,追求者众多,在王公贵族里比雨师篁受重视多了。”然而,现在宣姬却把自己弄成了这样,难怪受不了还能安然种地的雨师。雨师劝她放手,在她眼里只怕是高高在上的风凉话。

    谢怜摇了摇头。虽同为皇族,同入皇家道场修行,雨师这经历可与他大不一样。

    总之,从此,雨师就在雨龙观里以清修度日。直到某一日,来了几位须黎国的贵人。

    须黎国和雨师国并不是一下子就撕破脸皮的,之前也有些虚与委蛇,客套过场。为了维持虚假的和平,须黎国派了几位皇族、将军和文臣赴雨师国国宴,顺道参观雨师国的皇家道场。这一日,雨师篁去清理道观屋顶上的瓦片,要下来时却发现,梯子却不知道被谁搬走了。

    底下看到一个人在上面下不来,都觉得好玩儿,连雨师国的公主皇子们都在掩口而笑,只有一个须黎国的将军笑了几声后,飞身上去,把她带了下来。

    这位将军,自然就是裴茗了。这时,突然一个声音道:“裴茗这厮到哪里都这个德性,就跟狗到哪里都要撒尿似的!”

    谢怜一下子被他那个充满恶意的粗俗比喻拉了回来,回头一看,拿起那把缩了无数倍的小剑,道:“容将军,你什么时候把封口符给冲破的?看来你很想说话啊。”

    容广道:“让老子说!裴茗干过什么龌龊事我了如指掌,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明知道须黎国马上要打雨师国了,还把雨师国七八个备受宠爱的大公主都迷得死去活来还争风吃醋,你们说他这人是不是缺德?”

    的确挺不厚道的。谁知道你昨日还与我言笑晏晏,今日就率血骑踏平我家园。谢怜微感怜悯,道:“雨师国主从前和裴将军关系也很好吗?”

    容广却道:“没关系。裴茗这厮就见过雨师篁两次。雨师国美女太多了,第二天就忘了。”

    这世上不光女人翻脸快,男人翻脸其实更快,只是后果不同,女人之间的翻脸可能以打几耳光挠几爪子为终结,男人一旦翻脸,可能你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了。须黎国不愿再维持虚假和平后,编了个出师名义,裴茗直接率军打到了皇宫前,把当时的雨师国主逼得躲进了皇宫深处,死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但裴茗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像捏碎一个蜗牛壳一样,捏碎皇宫这层脆脆的保护壳。

    不过,他倒是没有这么轻易就捏碎,而是在容广的建议下,做了一件事。

    须黎军抓来雨师国几百个死囚,伪装成平民百姓,押到皇宫门前,要求雨师国主自己走出来磕三个响头,忏悔自己鱼肉百姓,并自裁谢罪,就放过这批百姓,并且不再动皇室其他成员。否则,就砍了他这些子民的脑袋。给躲在里面的皇族们三天时间,三天内过一天杀一批,三天过后,先冲进去杀光皇族,再杀其余百姓。

    谢怜道:“容将军,你这一招可真是又毒又漂亮。”

    容广不怒反而自得道:“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须黎国打雨师国,其理由总结一下就是“雨师国主苛政负民天理难容我须黎国出于仁义之心决意路见不平主动拯救困于深水火热中的雨师国百姓”,漂亮得很。

    如果雨师国主不肯出来,那么,就是他自私、根本不爱护自己的子民百姓。尴尬的是,平日里雨师国主一直宣称自己“视子民如亲子”,言和行的无情对比一定会让雨师国的百姓们心生怨怼,认为自己被欺骗了:“你不是说视子民如亲子吗?为什么反而要所有百姓们为你们皇族人牺牲?!”如此,他们拥着雨师国皇族的心,也就散了。而杀光这批“平民”后,再宣布其实这些人是死囚假扮的,本来就该死,目的只是为了揭穿雨师国皇族自私的真面目和谎话,如此巨大的反差,必然可以安抚陷入恐惧的雨师国众,接下来雨师国纳入须黎国版图的过程会顺畅许多而如果雨师国主真出来自裁了,随便,没什么大影响,他们不用自己动手杀也算省了事,何况,他们一直认为,雨师国主不会出来自裁谢罪的。应该说,没有哪一个皇族,会愿意在蒙受如此的耻辱后再结束自己的生命。向平民和敌军下跪,自认有错,然后去死?做梦吧!

    谁知,仅仅过了一天,就在裴茗准备下令诛杀第一批“平民”的时候,雨师国的国主,真的出来了。

    宫门打开,国主佩着镇国宝剑“雨龙”走了出来,跪下对着国民磕了三个头,拔剑自刎,血溅宫门。

    谢怜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道:“出来的是雨师大人吗。”

    花城道:“正是。”

    后来,细细审问了当时一起躲在皇宫内的宫人和其他皇族后裔,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裴茗和容广等将士在宫外喊话,走来走去,大笑不止,嚣张至极。宫内则乱成一团,哭天抢地。雨师国主自然不可能出去自裁,坐在宝座上脸色铁青。一大群平日里争宠争得头破血流的兄弟姐妹们号得涕泪齐流也没见他动后,开始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劝他,各种理由,什么“这也是为国为民”“即便是死也是千古流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百姓们就要遭殃了啊”,全都出来了。然而劝也没动,眼看着一天快要过去了,有几个儿子急了,激动之下冲父亲吼了几句。

    国主这还没死呢,当即怒发冲冠,挥着杖打回去。要在平时,各位儿子孙子肯定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了,谁还管那些,于是,一位皇子没忍住,还了手,没成想还手力道太重,把已经六十多岁的国主打得头破血流,爬不起来了。

    一众皇子公主先是吓懵了,随后发现还有气,又开始商量着怎么把动弹不得的国主拖出去,如何完成高难度的磕头和谢罪,甚至连像操纵提线木偶那样吊着他这种荒唐的法子都讨论得热火朝天,气得年过半百的老国主两眼冒血光。后来,他们又决定,还是找两个人架着老国主完成谢罪。可是,这又有了新的问题。这两个人找谁呢?这可太危险了,说不定那个裴茗一个不高兴,一箭就给射死了。

    吵闹不休,吵闹不休。忽然,一直没说话、也没人注意的十六公主对躺在地上的老国主说了一句话。

    雨师篁道:“请您传位于我吧。”

    雨师国主看着这个从来没多看过几眼的女儿,眼角终于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不过,也只有一滴。

    于是,半个时辰不到后,雨师国历史上最简陋匆忙的传位仪式、以及最不可能成为国主的国主诞生了。

    新一任雨师国主一剑割了喉咙,血如泉涌,眼看是活不成了。裴茗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当时整个人都怔住了。容广大骂倒霉,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居然还可以这样!死了个无关紧还要的人,既没法子搞散人心,也没法子搞死老贼。虽然须黎国的士兵们都看不下去了,让赶紧救人,但终归是伤势太重,医官们都说救不回来了,只好遵守承诺,不动宫外的百姓,也暂时不杀皇族,把这位“国主”送到雨龙观去,等着她在那里咽气,再埋进雨龙观的皇陵。

    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在雨师篁即将咽气的最后一刻,她头顶的雨师神像发出了一声叹息。

    电闪雷鸣,新一任雨师飞升了。

    谢怜若有所思道:“难怪裴将军看到那把剑是那个脸色了。”